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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苞“义法”的多重内蕴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3-03 0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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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史哲文(安徽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众所周知,方苞“义法”说是桐城派的代表理论之一。然而,今人或执其一端,或望文生义,“义法”的全貌则未能通观。回到“义法”说的生成现场,针对清初的“曲附”“凿空”风气,方苞鲜明地反对虚夸溢美,主张言之有物。“义法”以“言有物”与“言有序”为两翼,方苞在《又书货殖列传后》中有著名论断:“《春秋》之制义法,自太史公发之,而后之深于文者亦具焉。义即《易》之所谓‘言有物’也,法即《易》之所谓‘言有序’也。”义即“言有物”,法即“言有序”。张高评、任雪山、刘文龙等学者曾有一定阐述,“义法”作为方苞思想中最具标志性的核心内容,在经学、史学、文学等方面皆有体现,而非困于古文理论一隅。分而言之:

  一是经学层面上的“义法”。方苞精研经学,著《朱子诗义补正》《礼记析疑》《周官集注》等,曾任三礼馆副总裁。方苞认为六经、《论语》《孟子》是文章的根源,将经学渊源融入义法。此处之“义”指能反映经学内核的儒家礼义思想,方氏直言道:“治经者,求其义之明而已。”陈宏谋评价方苞的经学成绩说:“望溪经说,不惟经义开明,可以荡涂人心之邪秽,维持礼俗。”“法”指实现思想的具体手段,他不同于朴学家从名物典章着手的方法,而是继承宋儒解经之法:“圣人之法,所以循天理而达之也;圣人之经,所以传天心而播之也。”如方氏采用“义法”释《诗经》,评点《大雅·生民》说:“义法谨严,无一言虚设,是谓圣贤之文。”并认为此篇所述祭祀场景与《礼记》可以相互印证。姚永朴《文学研究法》集中阐释了方苞经学意义上的“义法”:“《易·家人卦》大象曰‘言有物’,《艮》六五又曰‘言有序’。‘物’即义也,‘序’即法也。《书·毕命》曰‘辞尚体要’,‘要’即义也,‘体’即法也。《诗·正月》篇曰‘有伦有脊’,‘脊’即义也,‘伦’即法也。《礼记·表记》曰:‘情欲信,辞欲巧。’‘信’即义也,‘巧’即法也。左氏襄公二十五年《传》曰:‘言以足志,文以足言。’‘志’即义也,‘文’即法也。”详细指出了经学层面“义”与“法”的分野。通过阐释由此可见方苞“义法”说的经学层面内涵。

  二是史学层面上的“义法”。方苞尤其推重《春秋》《左传》《史记》,其史学意义上的“义”指微言大义,他在《书汉书霍光传后》认为:“《春秋》之义,常事不书,而后之良史取法也。”方氏进而举例说:“昌黎韩氏目《春秋》为谨严,故撰《顺宗实录》削去常事,独著其有关于治乱者。班史义法,视子长少漫矣,然尚能识其体要。……故一裁以常事不书之义,而非略也。”这里的“常事不书”,即是强调传统史学思维中须简明扼要记录史实,从而以微言传达褒贬之义。“法”指史学著作中谋篇布局、选取史料的精当法度。《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已提出“义法”之说:“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王道备,人事浃。”《春秋》强调属词比事,方苞认为司马迁《史记》发明了孔子删削《春秋》义法之说。方氏举例说明:“《史记》‘留侯所与上从容言天下事甚众,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此三语,著为留侯立传之大指。纪事之文,义法尽于此矣。”在方苞看来,文学意义上的义法实出于史学,他在《古文约选序例》指出:“序事之文,义法备于《左》《史》。”方苞的义法理论也得到万斯同、戴名世等人史学思想的沾溉,其义法追求在史学方面体现出以“义”制“法”的鲜明特色。

  三是文学层面上的“义法”。方苞明确文学意义上的义法受到经学、史学的影响:“苟志乎古文,必先定其祈向,然后所学有以为基,匪是则勤而无所。若夫《左》《史》以来相承之义法,各出之径途,则期月之间可讲而明也。”从而“义以为经而法纬之,然后为成体之文”。他进一步以古文义法指导时文写作,在时文与古文的关系上,方苞有所继承了明末清初的时文理论,一方面批评时文,一方面又不弃绝时文,虽严戒时文入古文,却主张将古文义法用于制举之文,即所谓“以古文为时文”,他编《古文约选》时说“学者能切究于此,而以求《左》《史》《公》《谷》《语》《策》之义法,则触类而通,用为制举之文,敷陈论策,绰有余裕矣”。这一层面“言有物”的“义”指儒家伦理道德,进一步说是宋儒理论中的义理,作为古文家的方苞极力推重宋儒义理,他在《书删定〈荀子〉后》说:“吾观周末诸子,虽学有醇驳,而言皆有物。汉唐以降,无若其义蕴之充实者,宋儒之书,义理则备矣。”从而将先秦诸子之义接续到宋儒之义。“言有序”的“法”指以唐宋古文为楷范的文法,方苞尤其推崇文法中的“雅洁”之美,他在评论归有光的文章时,认为“其辞号雅洁”。“雅”指文章须古雅:“必高挹群言,炼气取神,而后能古雅,非然,则琢雕字句,为涩为赘,为剽为驳而已矣。”“洁”指遣词造句尽去浮词,达到简明澄清的境界:“古文气体所贵清澄无滓,澄清之极,自然而发其光精。”“雅洁”是方苞古文艺术理论的重要论点,去陈言、求雅洁,实现“言有序”的文章法度,对桐城古文的气质形成影响很大。

  全祖望评价方苞经术与文章兼顾,他认为古今宿儒,有好经术者或未必兼文章,有文章者或未必本经术,“唯是经术、文章之兼固难,……前侍郎桐城方公,庶几不愧于此”。方苞对“义法”的追求并不局限于文学上的成就,而是包蕴经学、史学、文学多个层面。而从宏观上看,“义”重在传承儒家伦理道义,“法”重在表现“义”的具体形式与方法,一体一用,二者相互作用。方苞对“义法”的追求既受清代官方意识形态的规诫引导,又是其本人理论与实践的经验体会,既影响到桐城派的理论建构,也反映出一种精神层面的思辨意识。

  《光明日报》(2025年03月03日 13版)

[ 责编:邢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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