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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述赞》与司马贞的《史记》文学研究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3-10 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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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刘彦青(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唐代司马贞的《史记索隐》作为《史记》“三家注”之一,在《史记》研究史上产生了深刻影响。司马贞在《史记索隐》外,另有《史记述赞》对一百三十篇进行概述和褒贬。但是,相对于《史记索隐》,学界对《史记述赞》的关注并不多。司马贞的“述赞”以四言韵语形式呈现,一方面可视为一种文学创作,另一方面因述赞内容与《史记》叙事文本的复杂关系,也可视为一种特殊的研究成果。

  接武前修,变为诗体

  “述赞”之名,见于《文选》。《文选》所列文体中有“史述赞”一类,收录了班固《述高纪第一》《述成纪第十》《述韩英彭卢吴传第四》以及范晔《后汉书·光武纪赞》共四篇。据刘知几《史通》中对“论赞”体源流的考察,可知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对《史记》各篇大意与主旨的概述是后世“史述赞”的重要来源。班固模仿这一形式,在《汉书·叙传》中以韵语(诗体)的形式叙写了《汉书》各篇的大意与主旨,称之为“述”。范晔同样选择以韵语(诗体)的形式在《后汉书》各篇之末叙写其大意与主旨,称之为“赞”。其后萧子显《南齐书》、李百药《北齐书》、房玄龄《晋史》等史书皆效法范晔而于每篇之末作“赞”。在这样的背景下,司马贞“探求异闻,采摭典故,解其所未解,申其所未申者,释文演注,又重为述赞”(《史记索隐序》),可谓是史学发展的一种必然结果。司马贞言“又重为述赞”,说明在其之前有人曾为《史记》作“述赞”,然而按司马贞《史记索隐序》《史记索隐后序》《补史记序》所勾勒的《史记》研究史,又不见相关论述。司马贞所谓之前“述赞”之人应为司马迁。其“述赞”,当指《太史公自序》中“历写诸篇,各叙其意”的文本。司马贞为《史记》“述赞”的行为迎合了唐代史学发展的风尚。其“述赞”文本正如《史通》所谓“班固变为诗体”一般,改变了司马迁《太史公自序》中的散体文辞,借鉴汉唐以来的“史述赞”形式,形成了全新的四言句式的韵文(诗体)文本。这种“变体”既受到史学发展自身的影响,是史学实践与理论发展对《史记》文本产生的直接影响。同时,作为《史记》研究的重要成果,对后世研究产生了影响,在《史记》研究史上占据一定的地位。这是司马贞在《史记》注疏与补写之外,对《史记》研究新的贡献。

  历写诸篇,各叙其意

  “述”与“赞”意义相近,班固称“述”,范晔改“述”为“赞”,司马贞则兼称“述赞”。《文心雕龙·颂赞》云:“赞者,明也,助也。”赞的本意是“说明”。刘勰认为“迁《史》、固《书》,托赞褒贬,约文以总录,颂体以论辞”,指出了“述赞”具有以四言韵语评论褒贬、概述大意的功用。司马贞的“述赞”同样具有这样的作用。《史记索隐》对《史记》一百三十篇的大意都进行了概述,这种概述具有后世书目提要的价值。在指出篇目叙事大概内容的同时,还能够根据自己的研究体会说明叙事思想与情感态度。如《五帝本纪述赞》曰:“帝出少典,居于轩丘。既代炎历,遂禽蚩尤。高阳嗣位,静深有谋。小大远近,莫不怀柔。爰洎帝喾,列圣同休。帝挚之弟,其号放勋。就之如日,望之如云。郁夷东作,昧谷西曛。明扬仄陋,玄德升闻。能让天下,贤哉二君!”其中对《五帝本纪》所述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五位帝王事迹进行了介绍。黄帝的事迹主要是阪泉之战与涿鹿之战,故而“述赞”曰“既代炎历,遂禽蚩尤”。颛顼并无明显事迹,司马迁传述其事主要采用《五帝德》中的颂语,故而“述赞”也径曰“高阳嗣位,静深有谋。小大远近,莫不怀柔”。帝喾、尧、舜的内容也都是如此。又如《项羽本纪述赞》曰:“亡秦鹿走,伪楚狐鸣。云郁沛谷,剑挺吴城。勋开鲁甸,势合砀兵。卿子无罪,亚父推诚。始救赵歇,终诛子婴。违约王汉,背关怀楚。常迁上游,臣迫故主。灵壁大振,成皋久拒。战非无功,天实不与。嗟彼盖代,卒为凶竖。”历叙了项羽生平的重要事迹。正如刘知几《史通》赞美班固《叙录》曰“固之总述合在一篇,使其条贯有序,历然可阅”。司马贞的“述赞”同样能够达到这种效果。这种类似提要的文字,在帮助梳理《史记》各篇叙事脉络与主旨的同时,无疑为读者阅读提供了一种指导,有利于《史记》在更深广的范围进行传播。四言韵文的文体形式也为《史记》跨文体的传播接受提供了便利。

  事多则约,理寡则张

  “述赞”为一种对《史记》篇目内容的梳理与意义阐明,是《史记》各篇由散体到诗体,由详细到简略的一种转化。这种转化过程伴随了司马贞的理解与加工,体现了司马贞对《史记》的深度思考。刘知几曰:“寻述、赞为例,篇有一章,事多者则约之以使少,理寡者则张之以令大,名实多爽,详略不同。”与《史记》正文的叙事相比,司马贞的“述赞”确实有详略上的差别。正是这种详略差别体现出其独特的史学思想与文学观念。

  一方面,述赞对《史记》篇目内容的介绍简化了其中细碎、次要的叙事细节,强调关键的事件,凸显了叙事的重心。如《夏本纪》历述了从禹到桀的历史,其中尤以《尚书·禹贡》所载大禹治水为主要内容。司马贞述赞曰:“尧遭鸿水,黎人阻饥。禹勤沟洫,手足胼胝。言乘四载,动履四时。娶妻有日,过门不私。九土既理,玄圭锡兹。帝启嗣立,有扈违命。五子作歌,太康失政。羿浞斯侮,夏室不竞。降于孔甲,扰龙乖性。嗟彼鸣条,其终不令!”勾勒了禹、启、太康、孔甲、夏桀的历史,并不见夏代其他君王,但主要内容仍然集中于大禹治水,可见司马贞也关注到《夏本纪》的叙事重心。司马贞并不简单地对正文进行概述,在化繁为简中又有所侧重。他在述赞中强调的,往往也是相关篇目需要重点关注的内容。另一方面,述赞在化繁为简、有所侧重的同时,能够彰显《史记》隐微的叙事思想,从而寄寓独特的研究体悟。如《伯夷列传》记载伯夷、叔齐的义事,司马迁行文重在议论,而非叙事,司马贞述赞承续司马迁而论曰:“天道平分,与善徒云。贤而饿死,盗且聚群。吉凶倚伏,报施纠纷。子罕言命,得自前闻。嗟彼素士,不附青云!”阐明了本篇的思想旨在“嗟彼素士,不附青云”。又如《屈原贾生列传》是屈原和贾谊的合传,尽管司马贞不认同司马迁将屈原与贾谊合传的做法,但是述赞曰:“屈平行正,以事怀王。瑾瑜比洁,日月争光。忠而见放,谗者益章。赋《骚》见志,《怀沙》自伤。百年之后,空悲吊湘。”其实指出了屈、贾二人“忠而见放,谗者益章”的相似经历,以及共有的辞赋创作活动。司马贞的此类述赞强化了《史记》叙事思想的表达。

  互为对比,彰理明义

  司马贞的“述赞”是司马迁赞语之后的另一种赞语。对比二者,既有相似又存在不同。相似的如《孝文本纪》,《太史公自序》中称:“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该赞语可分为两个层次,一是肯定汉文帝继承帝位的正当性,二是列举汉文帝的德政举措,肯定其为一代明君。司马贞述赞曰:“孝文在代,兆遇大横。宋昌建册,绛侯奉迎。南面而让,天下归诚。务农先籍,布德偃兵。除帑削谤,政简刑清。绨衣率俗,露台罢营。法宽张武,狱恤缇萦。霸陵如故,千年颂声。”可见他也同样按照两个层次来进行说明。二者皆指出了汉文帝的德行,为解读《孝文本纪》提供了视角。而通过比较二者在相关篇目述赞上的差别,可以分析司马贞的独特观点。如《李斯列传》,司马迁赞曰:“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于海内,斯为谋首。”关注的是李斯在秦统一天下过程中的历史贡献。而司马贞则曰:“鼠在所居,人固择地。斯效智力,功立名遂。置酒咸阳,人臣极位。一夫诳惑,变易神器。国丧身诛,本同末异。”将视角放在李斯个人由位极人臣到国丧身诛的盛衰成败对比之中。区别于司马迁赞语仅仅关注部分人物,司马贞述赞内容更为广泛,其关注的视角更倾向历史人物的个人命运,由此总结出一种人生哲理。司马贞某些篇目的述赞还能够深入思考,揭露传记潜藏的存在意图。如《卫将军骠骑列传》记载了卫青与霍去病的功业,文本表层不无夸赞之意,《太史公自序》也称此篇的旨趣为:“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从司马迁的赞语中并不容易看出其深层的叙事意图,而司马贞述赞则曰:“君子豹变,贵贱何常。青本奴虏,忽升戎行。姊配皇极,身尚平阳。宠荣斯僭,取乱彝章。嫖姚继踵,再静边方。”司马贞从卫青、霍去病的经历总结出了“君子豹变,贵贱何常”的人生哲理,也特意点明了两人取得功业是借助其外戚身份,从文本角度出发对《史记》进行了深度解读。

  司马贞的《史记述赞》是一种特殊形式的《史记》研究成果,在《史记》传播史上具有深刻的意义,其关注视角与思想内容仍有丰富的解读空间。

  《光明日报》(2025年03月10日 16版)

[ 责编:王文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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