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昔日的抗日战场】

　　光明日报记者 尚文超 耿建扩 陈元秋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大刀进行曲》，激昂的旋律把人拉回到烽火硝烟的抗战岁月。

　　你知道吗？“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这句歌词，是用血的史实写就！

　　这首由音乐家麦新于1937年创作的抗战战歌，是为纪念那场著名的喜峰口战役而作。

喜峰口长城抗战遗址 喜峰口长城抗战博物馆供图

　　1933年初，日本关东军在占领东北全境后，继续向华北地区进犯。2月，日军大举进攻热河，3月4日，承德沦陷。3月9日，日军混成第14旅团进犯喜峰口，企图突破长城防线，直取华北平原。

　　喜峰口位于河北省唐山市迁西县境内，雄踞在滦河河谷，左右高山对拱，地势十分险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如果喜峰口的大门被打开，敌军便可长驱直入，威逼平津。

　　国民革命军第29军奉命紧急驰援。29军原为西北军旧部，装备简陋。可他们面对的，却是拥有飞机、大炮、坦克的日本关东军精锐。

　　子弹不足，大刀补上！奔赴喜峰口的29军全军将士，人手配备一把4斤重的特制大刀，这些大刀刀身长3尺，刀背厚重，刀锋锐利，刀柄缠着防滑的红布，刀尾有标志性刀环，粗犷威猛。

　　为在贴身肉搏中取胜，29军特意邀请武术名家马凤图创编了“破锋八刀”——这套刀法专为克制日军刺刀设计，包含“迎面大劈破锋刀”“掉手横挥使拦腰”“顺风势成扫秋叶”等8式杀招，劈、砍、撩、挑，每招都凝聚着中华武学的千年智慧，招招致命。为了抗击日寇，士兵们日夜苦练刀法，操练场上，刀光如雪，喊杀震天。

　　3月初，日军凭借优势火力连续突破我军防线。喜峰口外围阵地相继失守，战况危殆。

　　为挫日军锋芒，11日夜，37师109旅旅长赵登禹组织敢死队夜袭日军。经严格挑选，由500名精壮士兵组成“大刀队”。

　　这些来自西北的汉子个个膀大腰圆，自幼习武。临行前，每人痛饮一碗壮行酒，军长宋哲元带头领誓：“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壮士们愤然将碗摔碎于地，毅然决然扑进了暮色中。

　　是夜，大雪纷飞，朔风呼号，易水凝涩。敢死队员反穿棉衣，衔枚疾走，踏枯草，援绝壁，分三路向日军营地摸进。

　　寅时，大刀队悄无声息抵近日军营地。鬼子哨兵还没有醒过神，脑袋已经搬家。指挥员一声呐喊，大刀队分多路突入日军营帐。鬼子猝不及防，数百人在睡梦中就做了刀下鬼。

　　惊醒的日军仓促应战，但狭窄的营地内难以发挥枪械优势，旷野里回荡着鬼子凄厉的哀嚎。

　　班长侯万山连续砍翻了7个鬼子，大刀砍卷了刃，为保护战友壮烈牺牲。几个鬼子扑向大炮，妄图对我造成火力压制，排长李怀福挥舞大刀朝鬼子冲去，连续砍杀几个鬼子炮手，自己也倒在血泊中。战士曹建章刚砍倒一个鬼子，斜刺里一个鬼子端着三八大盖朝他冲来，近前就是一个突刺，他用大刀刀背磕开鬼子的刺刀，顺势挥刀斜劈，鬼子闪身躲过，他弓步往前一跳，顺势挥刀向前一刺，再使劲一拧，只听鬼子“啊”的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战至破晓，敌人的援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大获全胜的壮士们撤出了战斗。

　　此后，29军大刀队又组织了多次对敌夜袭。日寇被迫后撤了10多公里。

　　喜峰口战役歼灭了日寇的有生力量，延缓了鬼子控制长城的进程，取得了“九一八”事变后中国军队抗日首胜！

　　消息传来，举国振奋！天津《益世报》大篇幅撰文褒赞：“我们喜峰口的英雄是光着脚、露着头，使着中古时代的大刀……抢回了山，夺回了岭……这个故事，岂不比（法军守卫）凡尔登的故事还威武！还壮烈！还光荣！还灿烂！”

　　喜峰口夜袭战，让鬼子吓破了胆，称中国军队为“大刀队幽灵”。相传从此后，鬼子睡觉前，都要在脖子上戴上一个铁护圈，以防脑袋被砍掉。日媒则哀叹此役“丧尽皇军名誉”，是“明治建军以来60年未有之大耻”。

　　90多年过去了，初春，记者来到了喜峰口。昔日鬼子驻扎的营地，如今成了潘家口水库。眼前但见碧波浩渺，南归的野鸭、湖鸥在水面欢快地嬉戏。远处，山脊上蜿蜒的古城墙倔强地挺立着，似乎在向人们讲述着那段荡气回肠、可歌可泣的往事。

　　春天的喜峰口，山花烂漫，成了游客的打卡圣地。许多游客，都会到水库边上的喜峰口长城抗战博物馆和喜峰雄关大刀园去看一看，触摸那段历史。

　　遇到游客，留着大胡子的张国华总要上前聊一聊。

　　这位71岁的老人，从小在这里长大。漫步在大刀园的山野绿道，他向记者讲述着自己的大刀情怀：“上小学时，就听老师说，《大刀进行曲》写的就是我们这的喜峰口战役，我激动得不得了，经常要跑过来看一看。那时我就想了，要建博物馆，要建纪念园，后人需要一个缅怀英烈、重塑精神的地方！”

　　几十年过去了，张国华梦想成真，他筹建的博物馆和大刀园，已经成为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里面陈列着他收集的数千件抗战文物。

　　在各级政府的帮助支持下，大刀园里建起了喜峰口长城抗战纪念碑、大刀魂主题雕塑、铜墙铁壁纪念雕塑、长城血战浮雕、抗日战争死难者纪念墙等，很多参观者表示：这些震撼人心的故事，永远铭记心怀！

　　站在喜峰口山脊上远眺，一棵又一棵正努力冒着新芽的板栗树，簇拥着一座又一座山峰。张国华告诉记者：“等到6月，才好看呢！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淡黄色栗花，香极了。不过，还是希望你秋天再来。”

　　看到记者正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他幽了一默：“当年，‘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到了秋天，万棵栗树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子，全国各地的游客都会慕名朝着栗树园奔来。迁西栗子，可是全国有名呢！”

　　《光明日报》（2025年04月11日 0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