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调查】

　　AI时代，信息来得快，盛行浅阅读

让孩子回归阅读的专注与沉浸更重要

光明日报记者 杨飒 光明日报通讯员 杨悦含

　　今天，科技飞速发展，AI技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深度改变着我们的学习和生活方式。信息获取变得越来越容易，浅阅读盛行，知识似乎“唾手可得”。

　　面对碎片化、影像化阅读的考验，孩子们如何才能保有聚精会神、细细品味的深度阅读能力？我们该如何守护那份属于阅读的专注与沉浸？在又一个世界读书日即将到来之际，记者采访师生家长、请教专家学者，共同求解。

周末假期，学生在山东省青岛市李沧区李村新华书店挑选书籍。张鹰摄/光明图片

　　AI背景下的阅读：快节奏与专注力的博弈

　　作为一名小学二年级学生的家长，张欣（化名）正在使用AI辅助孩子阅读。她认为AI像一位无形的老师，能根据孩子的喜好推荐书籍，提升孩子的阅读兴趣：“比如那种互动故事，AI会留下问题‘你觉得主人公接下来会怎么做呀’，孩子会跟着想、跟着问，自然而然就养成了边读边琢磨的习惯。”

　　高中生李响（化名）喜欢读书，他在查一些历史事件背景、主要人物时用过AI作为阅读辅助。“AI能快速获取大量概括性信息，帮助我初步搭建知识框架，比较有用。”他告诉记者。

　　AI的便捷性在学校阅读活动中也有所体现。浙江省瑞安市桐浦镇中心小学校长、语文教师周国平坦言，他给学生上“晨诵课”时，会用AI帮助解读和分析一首新的诗歌。“这些解读和分析，能让我加深对这首诗歌创作过程和背景的了解，极大地扩充了信息量。另外，我们也可以通过它来寻找相关的阅读信息，比如，让它帮我列出适合小学生阅读的人物传记。”

　　然而，AI便捷性的背后，也隐藏着对孩子思考能力的侵蚀。一名来自天津的高三学生透露，当他借助AI进行课外阅读时，AI常常以相同的“套路”回答问题，这限制了自己的思维能力。

　　学生对AI的不当使用，也让周国平颇感无奈：“我们布置一些跟阅读相关的任务时，有的学生根本不读，直接用AI产出答案。”

　　中国浦东干部学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院研究员肖晋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也是一名阅读倡导人。他在采访中提到，对话式AI通常提供即时、简洁的答案，这可能使部分孩子更难沉下心来完整阅读一篇长文或一本书。

　　“AI生成内容节奏快、刺激性强，在一定程度上压缩了孩子反复咀嚼文字、深入思考的空间，也不利于长期专注力的培养，从而削弱了深度阅读需要的逻辑性和批判性思维。”肖晋说。

江西省赣州市章贡区第二小学西校区，学生在阅读书籍。胡江涛摄/光明图片

　　重拾良好阅读习惯：尊重偏好比强行推荐更重要

　　采访中，大部分孩子和家长都表示“平时经常读书”，但被问及“深度阅读能力”时，则大多面露难色，表示无法判断自己或孩子在读书时是否实现了深度思考与探索。

　　有了AI辅助，孩子们的阅读场景正在被悄然重构：他们不再需要反复琢磨文章的主旨或逻辑结构，AI已经提前“总结”好了；他们不用花时间去查阅字典、文献，AI可以替他们完成解读和归纳。孩子们的阅读主动性、耐心、独立思考能力正在面临考验，阅读也极易从“深入理解”变为“快速获取”。深度阅读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那么，良好的阅读习惯如何养成？

　　不同学段的多名学生告诉记者，他们喜欢读书、养成阅读习惯，得益于身边浓厚的阅读氛围。

　　“深度阅读不是靠读一两本书来完成的，而是在一个‘有书、有氛围、有交流、有情绪和价值共鸣’的生态中慢慢生长的。”肖晋说，“多年来，我坚持和孩子共读同一本书，一起讨论阅读体验，努力实现代际的精神共振与深度连接，以此促进孩子的深度阅读和精神成长。”

　　肖晋提出，在AI时代更应分龄引导、因龄施教。学龄前，要抓住阅读黄金窗口期，以亲子共读为核心，通过互动讲故事、提问预测情节等方式激发孩子的阅读兴趣；小学低年级，应在识字基础上扩展阅读兴趣，通过家校协作营造良好的阅读氛围，要意识到，尊重孩子的阅读偏好比强行推荐“该读的书”更重要，避免将读书变成硬任务；小学高年级，应引导孩子注重阅读的题材拓展和思维提升，激发深度参与，同时帮助他们提高AI素养，例如教会孩子识别AI生成内容的幻觉和漏洞、学会质疑和判断；中学阶段，应尊重孩子的独立性，引导他们通过主题阅读、读书辩论等形式，培养深度理解和独立思考能力。

　　学校的阅读氛围同样重要。周国平说：“一所学校的阅读氛围对于所有学生都有影响。我们学校的学生，早上一到校就开始自主式阅读，哪怕是开学第一天也不例外。这已成为学生的习惯和学校的生态。”

　　在福建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校园里，时时处处都有阅读的氛围。学校语文教师官蕴华介绍，阅读，发生在樟树下的阅读角、校门旁的陈景润纪念馆、教学楼里的书画室……甚至是在不经意的低头、抬眼间，步道地砖上镌刻的名言佳句、教学楼墙上悬挂的水墨诗词便会映入眼帘。

　　要引导学生爱读书，教师自身更要先读书，并从阅读者成为领读者、指导者。官蕴华说，多年来，学校里有全国百名中学语文“读书种子教师”化身“阅读守望人”；邀请高校专家学者以阅读为主题开设讲座、开展课堂教学；各行各业学有专长的学生家长引导阅读、守护成长……各种力量汇聚，为每位阅读者撑起一片绿荫，开辟一方天地。

　　周国平所在学校，则通过教师与学生共读整本书来提升孩子们的深度阅读能力。“师生共读的阅读生态，对彼此的影响直接而深刻。很多经典图书里，蕴藏着影响孩子生命成长的力量。比如《小王子》这本书里，猴面包树象征人的欲望，火山象征着人的内驱力，这些内容如果没有老师的引领，孩子们是很难读出来的。”

天津市滨海新区塘沽实验小学学生在校园里快乐阅读。新华社发

　　纸数互补共融：为深度阅读“搭台”

　　面对挑战，拥抱挑战。

　　在河北省唐山市路北区外语实小教育集团海樾校区，学校运用数字化手段，根据学生年龄设定不同学段的互动内容。学生在小程序上通过语音、视频、照片和文字等多种方式参与故事续写、感受分享、思考提问。教师运用AI技术将孩子们的想法和感受具象化，让孩子们在“读书—思考—成就”之间感受读书的乐趣。师生的互动、新科技的应用大大激发了孩子们的读书热情，培养了他们边读书边思考的习惯。

　　福建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孩子们，拥有的是每天语文课前5分钟的阅读分享，午间图书馆书友会的读书交流，傍晚韶声广播站的荐读时光……在纸质阅读的同时，数字也在赋能阅读。孩子们坐在数字化图书馆中手捧阅读器，当他们为《乡土中国》的“差序格局”困惑时，能收到系统推送的费孝通在闽江畔写下的田野笔记；当他们批注《赤壁赋》的“逝者如斯”时，可以链接到苏轼在武夷山下的人生哲思……

　　在北京四中，“多元自主、立体全面、任务引领”的阅读生态体系构建了起来：线下纸质书籍，以其特有的墨香与触感，赋予学生沉浸式深度思考的空间。线上图书资源库，以海量文本、多媒体互动及智能检索功能，突破时空限制，极大激发学生阅读热情。两者相辅相成，共同促进了经典沉淀与前沿新知的融合，共同丰富了学生的阅读体验。

　　北京四中北海校区校长夏鹏介绍：“学校努力搭建‘云端图书馆’，将三万余册馆藏电子书、有声读物汇成星河，让学生畅游其间。英语社团的同学们在线下有固定的阅读写作活动，在线上利用AI进行听说学习。通过线上线下深度融合的阅读方式，让书香浸润校园，滋养青春成长。”

　　家校社联合发力，共同为孩子们营造深度阅读生态。肖晋作为发起人与济南虞山书院合作，连续两年在网上举办“榜样引领成长”假期研读公益项目，带领全国4～6年级的小朋友们寒暑假共读《王阳明传》《苏轼传》《李白传》《雷锋传》等中华优秀人物传记，用其鲜活故事吸引人，以其人生历程激励人。

　　“每期活动，我们都会基于微信群成立跨地域的‘榜样引领成长少年队中队’，组织线上线下多样化活动，不仅激发孩子们的深度阅读热情，还放大了育人效果。我们希望孩子们在阅读中见贤思齐，知行统一，立鸿鹄志，做堪当民族复兴大任的建设者和接班人。”肖晋说。

　　纸数结合，互补共融，学校和社会联手打造“纸+数”的复合阅读空间，包括智能图书馆、沉浸式阅读教室、AI辅助读写平台等，在科技与人文的互通中，不断拓展孩子们的知识边界，培养其批判性思维和创新能力，为精彩人生打下坚实基础。

　　《光明日报》（2025年04月22日 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