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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云春(杭州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
津巴布韦文学(主要为英语文学)萌芽于19世纪后期,于1980年津巴布韦独立前后成为非洲英语文学的一大重镇。进入21世纪以来的津巴布韦文学迎来勃兴期,诞生了一众新老作家,他们秉持非洲大陆人视角,以各自的方式书写真实、多元的津巴布韦。
他们以高度的社会责任感,通过刻画殖民遗留问题困扰下身处困境的个体群像,展现了津巴布韦人的善良品格、得体风范、崇高精神与坚忍意志。这些作品不仅表现了非洲民众具有人类的共性情感,更生动诠释了苦难淬炼下人性光辉的璀璨绽放,是对大写的“人”生命价值与精神力量的礼赞。
困苦中的互助与真情
在21世纪津巴布韦的文学作品中,诸多人物在困顿中互相扶持,在困境中患难与共,充分展现了人与人之间的真挚情感。
约翰·埃佩尔
知名白人作家约翰·埃佩尔在小说《缺席了,英语教师》中,描写了不同种族的人们如何在困境中共渡难关。2000年,为解决殖民遗留的土地问题,津巴布韦政府启动了“快车道”土地改革运动,旨在从少数白人手中夺回他们自殖民时期就占有的近一半土地(大多为优质土地),分给被殖民者驱赶后长期渴望重新拥有祖先土地的黑人民众。这场土改很大程度上纠正了独立时悬而未决的土地资源分配严重不公问题,但也在某种程度上激发了种族矛盾。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缺席了,英语教师》中的主人公乔治真切地体悟到了种族主义的危害。乔治是埃佩尔以其自身为原型塑造的人物,他对津巴布韦怀有真挚情感,无论是在殖民时期还是独立后,始终都以津巴布韦局内人视角和非洲大地融入者的立场,客观、中肯地看待津巴布韦等非洲国家。因此,他笔下的乔治能够换位思考,揭发殖民统治对黑人身心造成的重创,控诉种族主义造成的不公。
《缺席了,英语教师》封面
小说《哈拉雷的美发师》主要围绕21世纪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两位金牌美发师的爱恨情仇展开。在不公面前,不同种族、阶层的民众同仇敌忾,同时对于建立风清气正的国家充满信心。短篇故事《惊叹!》讲述了陷入生活窘境的黑人青年叙事者“我”和遭遇变故的白人克雷格的经历。他们同病相怜,互帮互助,展现了真情的力量。
《哈拉雷的美发师》封面
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互助在小说《石女》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这部作品是津巴布韦最负盛名的黑人作家依温妮·维拉的代表作。维拉在这部小说中控诉了殖民统治的危害,表现了黑人为争取民族独立所经历战争的残酷。一对姐妹不幸被因参加民族独立战争而心理扭曲的老兵摧残,姐姐丧失了年轻的生命,妹妹身心遭受重创。幸存的妹妹在男主人公瑟法斯的帮助下开始疗伤。她与瑟法斯之间的情感交流、相互扶持是照亮黑暗现实的一束光,感人至深。女主人公的康复还象征着经历殖民创痛和殖民遗留问题的津巴布韦终会有重新振作之日。
依温妮·维拉
无论殖民历史多么沉重,民族和个体独立之路多么坎坷,上述小说中的人物都表现出善良勇敢的精神品格。他们与自己的时代融为一体,是作为苦难非洲缩影的津巴布韦社会有血有肉的人,为我们了解这个国家的历史和现实打开了一扇窗。
《石女》封面
苦难中的坚忍与不屈
文学世界里黑暗的社会现实会让读者沮丧,甚至悲观绝望,喜剧精神是津巴布韦新生代作家及其笔下人物笑对困境的法宝和利器。小说《北哈拉雷》、短篇故事集《东区挽歌》《笑在此时》等都极富喜剧精神,以幽默应对苦难,以讽刺刻画荒诞。
佩蒂娜·加帕
《北哈拉雷》中的男主人公满怀憧憬地奔向英国,却见证了种族歧视环境下在伦敦的津巴布韦人上演的一出出人间悲喜剧。他们没有人可以体面地谋生,他们害怕警察等公务人员,却总能巧妙逃脱,每每“成功”后便以狂欢的姿态炫耀。黑人新锐作家佩蒂娜·加帕的《东区挽歌》包含13个故事,描绘了殖民遗留问题层出不穷,民族自决、经济自立之路异常艰难的现实。加油站前排起长队时,有人为了优先加油,想出了让活人躺进棺材,将车子伪装成丧葬车的主意,令人哭笑不得。因公司裁员提前退休的人,领到的养老金是三双不合脚的鞋,人们对此不禁失笑,直至“笑得满脸挂泪”,令读者心生怜悯。难怪作者在书中写道:“生活是对人类开的一个大玩笑。”《笑在此时》中的14个故事也引人发笑——有的嘲讽暴发户妄自菲薄,有的嘲笑西方世界不可一世,还有的讽刺一些国际非政府组织惺惺作态,但更多的还是描写底层民众的坚忍不拔和苦中作乐。
《笑在此时》封面
短篇小说《非洲的故事》中,英国导演为代表的西方世界罔顾事实真相,漠视非洲人的抗议,依据想象恣意丑化、矮化、妖魔化非洲形象。对此,故事中的津巴布韦人时而嬉笑怒骂、时而冷嘲热讽,他们团结一致,与摄制组的傲慢与偏见作斗争。他们身上的正义感、责任感、乐观精神和反抗精神,凸显了津巴布韦人的智慧。
美国作家福克纳说过:“诗人的声音不必仅是人类的记录,它还可以是一个支柱,一根栋梁,帮助人类渡过难关、蓬勃发展。”津巴布韦文学作品传递的正是这样的声音。它们不仅描绘人类的苦难、揭示人性的复杂,更关注人类的忍耐力、标识人性的坚韧度,因而具有鼓舞人心的力量。
困境中的希望与信念
21世纪津巴布韦作家塑造了诸多困境中的人物,但他们始终心怀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憧憬。
小说《不确定的希望》和短篇故事《烟与灰》都刻画了坚守希望的人物。《不确定的希望》主要描写了两位津巴布韦底层女性在2005年前后的经历。故事表现了津巴布韦政治上虽已独立20余年,但殖民阴影下的经济、文化、思想独立之路依然漫长。《烟与灰》中刚从美国回来的儿时好友维纳斯极力劝说“我”离开津巴布韦前往美国。但她眼中的“奶蜜之乡”对“我”而言并无吸引力,因为“我”要留在津巴布韦,“应对那些坑坑洼洼的道路、长长的队伍,还有那一长串的零(指通货膨胀)”。“我”作为一名公务员,肩负对国家的责任,决心探寻国家前行的道路。“我”和《不确定的希望》中的多位困顿中坚守岗位的人物一样,展现了强烈的责任感和爱国心。他们的经历绕不过“不安的过去”,但“依然生活在希望中”。
短篇故事《和解》围绕一位恩德贝莱族丈夫及其绍纳族妻子的爱情展开。这对跨民族结合的夫妇和世界各地许多现代夫妻一样,面临外界诸多诱惑,深感昔日真情早已被庸常琐碎消磨殆尽。庆幸的是,一场突降的家庭变故让他们重温了彼此的真情,因此,正经历中年情感危机的他们最终重归于好。这部作品表达了津巴布韦两大民族终将消除隔阂,携手共建家园的愿景。
《这个九月的太阳》封面
小说《这个九月的太阳》聚焦爱莉和外婆伊芙琳的人生经历。英国女子伊芙琳被政府的虚假宣传吸引,前往当时的殖民地罗得西亚(津巴布韦旧称)。白人社区的自私、自大、冷漠、傲慢常常令她窒息——他们常常一边享受黑人的劳动成果,一边无视黑人的在场任意诋毁和谩骂黑人。她深感与种族主义盛行的白人社区格格不入,还体悟到了殖民统治不仅让黑人深受压迫,也让殖民者腐败堕落。拯救她的是一场爱情,及其与她最亲近的外孙女爱莉的亲情。爱莉见证了津巴布韦独立后白人群体对殖民过往的依恋,以及在黑人主政国家的尴尬。伊芙琳被入室窃贼杀害后爱莉逃往英国。伊芙琳留下的日记让她反思外婆遇害与罪恶深重的殖民统治的关联,她与热爱非洲的托尼的交流激活了她对津巴布韦难以割舍的依恋和情感。最终,她决心重回津巴布韦。不同种族最终达成的宽恕与和解说明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正因为如此,这本小说不仅广受津巴布韦主流媒体好评,还深受世界各地读者喜欢,在亚马逊网站上的销量曾位列第一。故事中对非洲爱得深沉的白人直言不讳地指出,西方媒体认为津巴布韦等非洲国家“贫穷、腐败和堕落”,但非洲其实有她许多美好、光鲜的一面,真正热爱非洲的人们应该“接受原原本本的非洲”,胸怀美好希冀真正融入这块充满希望的土地。
21世纪津巴布韦文学充满了希望的力量。正因为每天都有人遭受不幸,所以需要文学创造一个可能的世界,引导人们推动社会不断进步。那些给人以希望的作品因而实现了文学的重要目标,即“鼓舞人们去改造现实,改造世界,使人们生活得更好”。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片
《光明日报》(2025年06月05日 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