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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中东战略转型的三重制约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8-08 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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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际观察】

  作者:林海虹(中国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叙利亚政局去年底发生巨变后,土耳其不断乘势扩大自身影响力,加强与叙政权的军事捆绑,借此提升其在中东地缘政治中的地位。土耳其媒体《光明报》近日报道,土耳其与叙利亚将于8月底前签署军事合作协议,土耳其将帮助叙利亚政权进行军队改革和人员培训,还将在叙利亚建立三处军事基地并部署防空系统和无人机。

  地缘政治形势的“受益者”

  去年12月8日,艾哈迈德·沙拉领导的“叙利亚沙姆解放武装”宣布“解放大马士革并推翻阿萨德政权”,土耳其“捡漏”成为最大受益者之一。

  自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后,土耳其就试图推翻阿萨德政权。为此,埃尔多安政府不仅向叙反对派提供武器和资金支持,还允许极端主义武装分子借道土耳其进入叙利亚。外部势力的干预使阿萨德政权处境一度岌岌可危,但2015年俄罗斯强势介入,再加上伊朗鼎力支持,阿萨德政权开始转危为安,逐渐收复失地,重新控制了叙利亚大部分国土。就在各方都以为叙利亚局势大局已定时,2024年11月27日,盘踞在西北部伊德利卜省的“叙利亚沙姆解放武装”等突然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最终在12月8日终结了阿萨德政权。

  在阿萨德政权垮台前,土耳其政府积极为“叙利亚沙姆解放武装”等叙反对派提供武器援助和后勤、情报支持。土耳其鼎力支持的反对派武装“叙利亚国民军”直接参与了对阿勒颇的行动。阿萨德政权的意外垮台,使土耳其获得多重好处。

  一是巩固和扩大在叙北部领土利益。叙利亚内战爆发后,土耳其通过支持叙反对派武装,在叙北部地区建立缓冲区,并始终不肯从“安全区”撤军。阿萨德政权垮台后,土耳其依托亲土的“叙利亚国民军”等,在叙北部事实上建立起“国中之国”。

  二是有效打击库尔德武装。叙利亚境内的库尔德武装与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工人党联系密切。叙利亚陷入内战后,土耳其多次发动跨境军事行动,如“幼发拉底盾牌行动”(2016年)和“橄榄枝行动”(2018年),打击叙利亚境内的库尔德武装。阿萨德政权被推翻后,土耳其可以无所顾忌地打击叙境内库尔德武装,由此彻底切断了叙利亚与土耳其库尔德力量的密切联系,最终迫使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工人党缴械投降。

  三是增强土耳其的地区话语权。叙利亚位于阿拉伯世界心脏地带,地缘位置极为重要,土耳其通过加强对叙利亚的控制,手中俨然多了一个地缘政治筹码,极大增强了其对中东格局的塑造能力和地缘博弈实力。

  长久以来的地区大国梦

  土耳其在叙利亚影响力的扩大,进一步刺激了其长久以来的地区大国梦。

  2011年“阿拉伯之春”发生以来,中东地区出现“权力真空”。在此背景下,土耳其凭借其独特的地缘位置、日渐增强的军事力量,以及埃尔多安政府的强势外交政策,逐渐从中东事务的“配角”转变为“主角”。“新奥斯曼主义”在土耳其影响力日渐加强,土政府试图恢复奥斯曼帝国时期的影响力,使自己成为影响欧亚非三大洲事务的枢纽大国。

  土耳其这一战略的核心是利用自身军事、经济和宗教实力,在中东、北非、高加索甚至巴尔干地区扩大存在。埃尔多安多次公开宣称要“重现奥斯曼帝国的荣耀”。这种“新奥斯曼主义”并非简单的历史怀旧,而是一张试图付诸实践的蓝图。这些年来,土耳其为实现地区大国梦想,采取了一系列重要举措。

  一是加大军事力量投射。土耳其不再满足于充当北约的前沿哨所,而是积极向外投射军力。除积极介入叙利亚内战外,土耳其还在2019年直接出兵利比亚,向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提供无人机、雇佣军和军事顾问,借此获得了地中海东部的能源勘探权。在2020年纳卡战争中,土耳其向阿塞拜疆提供大量无人机和情报支持,帮助其击败亚美尼亚,由此巩固了土耳其在高加索地区的影响力,有助于其进一步打通连接中亚地区的通道。在东地中海,土耳其与希腊、塞浦路斯因历史遗留问题和油气资源争端剑拔弩张,甚至派出勘探船挑衅欧盟国家,彰显其捍卫“蓝色国土”意志。

  二是外交表现活跃。土耳其利用其多重身份属性多面下注,借助北约成员国身份与西方保持合作,同时寻求加入由新兴经济体组成的国际组织,还以突厥国家组织“盟主”自居。其最终目的就是通过与各方保持接触,尽可能扩大自身国际影响。从协调俄乌粮食协议到推动俄乌谈判,从高调批评以色列到调解巴以冲突,土耳其俨然成为斡旋地区冲突的核心国家。

  三是加大软实力输出。首先,土耳其借助穆斯林兄弟会逐步编织跨国政治-宗教网络。穆兄会是遍布伊斯兰世界的跨国宗教组织,土耳其以全球穆兄会势力的庇护所自居,积极支持埃及、突尼斯等国家具有穆兄会背景的政党。其次,土耳其积极利用媒体和教育加强对地区国家影响。土耳其广播电视总台和阿纳多卢通讯社用多种语言向中东、非洲进行宣传;土耳其政府还在非洲多国援建学校,推广奥斯曼文化遗产。最后,土耳其还通过土耳其合作与协调局和红新月会,在索马里、巴基斯坦等地开展援助项目,塑造其“伊斯兰世界领导者”形象。

  四是运用能源和武器贸易杠杆。土耳其积极利用其地跨欧亚的独特地理位置优势,将自己打造成为东西方能源枢纽,努力成为俄罗斯、中亚天然气输欧的枢纽,并试图通过“土耳其溪”管道增强对欧洲能源市场的影响力。同时,土耳其还持续扩大武器出口。近年来,土耳其无人机在中东、非洲颇受欢迎,成为提升其国际影响力的重要筹码。

  面临诸多现实难题

  从种种迹象来看,土耳其在中东地缘政治中的地位得到明显提升,但其实现“大国梦”仍面临诸多现实难题。

  首先,土耳其日益面临战略透支风险。“新奥斯曼主义”的目标定位是世界性大国,这超出土耳其中等强国的国家实力地位,其将不可避免地面临国力透支风险。这种情况此前已经出现过。2011年中东政局发生巨变后,土耳其对外政策就从“与邻国零问题”转向进攻性外交,频频干涉邻国内政,结果导致其与相关国家关系急剧恶化,“零问题”几乎变成了“零盟友”。与此同时,频繁对外发力加大了土耳其国内经济压力。目前,土耳其经济状况仍不容乐观。截至2025年初,土耳其最低工资购买力相比2020年减少了58%,面包价格涨幅达到210%。银行坏账率攀升至12%,企业裁员现象普遍,经济增长前景黯淡。3月19日,土耳其里拉兑美元汇率首次跌破40∶1大关,创历史新低。土耳其国内经济捉襟见肘,推进“新奥斯曼主义”自然有心无力。

  其次,地区国家普遍对土耳其心存警惕。阿拉伯国家历史上曾长期遭奥斯曼土耳其统治,直到一战后才相继获得独立。因此这些国家对土耳其重燃“新奥斯曼主义”普遍高度戒备。从现实来看,土耳其在中东扩大影响主要借助穆斯林兄弟会网络,因此,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埃及等国视土耳其为“地区搅局者”,抵触情绪强烈。埃及就曾警告土耳其不得在利比亚永久驻军。以色列与土耳其关系同样日趋紧张。此前,以土同为美国盟友,关系相对友好。但近年来土耳其为塑造“伊斯兰世界领袖”形象,高调支持哈马斯、谴责以色列,导致土以关系跌至冰点。阿萨德政权垮台后,以土均将叙利亚视为“势力范围”,双方因争夺叙利亚爆发冲突可能性日趋增大。

  最后,土耳其面临美、俄、欧盟的“多面挤压”。近些年来,土耳其热衷于在美俄之间奉行骑墙政策。土耳其既是北约成员,又与俄罗斯保持密切合作。这一政策运用得当就能“两面通吃”,运用不当则会“两面不讨好”。例如,土耳其购买俄罗斯S-400型防空导弹系统,导致美国冻结F-35战机交付并威胁对土制裁。与此同时,土耳其在叙利亚、高加索、乌克兰等问题上的政策与俄罗斯存在明显冲突,俄罗斯不可能允许土耳其无限扩张。当前,随着美俄矛盾重新激化,土耳其“平衡外交”的空间也将越来越小。此外,土耳其与欧盟之间在入盟谈判、移民和难民、领土纠纷、东地中海能源勘探等问题上矛盾重重,土耳其的扩张势头很可能重新触发相关矛盾,并引发欧盟反制。

  在日益复杂的国际环境下,土耳其的处境类似多球杂耍,任何一个球落地,都可能导致游戏崩盘。如何在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局面中维护和扩大自身利益,考验着土耳其的外交智慧。

  《光明日报》(2025年08月08日 12版)

[ 责编:邢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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