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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云开(报社编辑)
深秋薄暮时分,汽车沿建德江畔的公路而行。我不由想起唐开元十八年(730年),求仕不利的孟浩然买舟溯江,南下漫游吴越,傍晚停靠在这段烟气朦胧的江边时,他感慨自己只有月亮做伴,吟咏出五绝名篇——《宿建德江》。
2025年,恰是建德置县1800年。三国吴黄武四年(225年),孙权封大将孙韶为建德侯,建德之名由此而来,取“建功立德”之意。武周神功元年(697年),这里成为睦州州治所在地,北宋宣和三年(1121年)睦州更名为严州。建德因一位武将得名,然而在1300多年的州府史中,又有众多文人在此驻足流连。
“以严名州,子陵高节故也。”谈严州,不能不提严子陵。严子陵与东汉开国皇帝刘秀有同窗之谊,刘秀多次征召严子陵入朝为官,授其“谏议大夫”之位。然而,严子陵视富贵功名如浮云,婉言谢绝,归隐于此,每日耕读垂钓,成为隐士的典范,气节光耀千载。严子陵,为这座浙西重镇铺垫了一种飘逸逍遥的文化底色。
东晋谢灵运、南朝沈约等文坛巨擘,都描绘过这方山水,并借追怀严子陵,抒发胸中之块垒。唐大历年间,刘长卿被贬为睦州司马。独上子陵滩的刘长卿,看到的景致也带着一丝冷意:“江树临洲晚,沙禽对水寒。”
同样的一段江水、一轮明月,在不同的人看来,自有不同的韵味。
唐会昌六年(846年),杜牧到这里任刺史。虽不免也有如孟浩然、刘长卿一般的落寞之感,但他很快就被这里的风景所陶醉,吟出诗句:“有家皆掩映,无处不潺湲。好树鸣幽鸟,晴楼入野烟。”在杜牧看来,这里的山山水水“实可怜”,太让人喜爱了。
北宋景祐元年(1034年),范仲淹被贬为睦州知州。他特地修缮严子陵祠堂,并撰写《严先生祠堂记》,表达对隐士的敬仰之情:“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范仲淹钦佩严子陵,却并未效仿严子陵归隐,仍秉持着“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责任感,虽处江湖之远,不忘为百姓做实事。譬如,范仲淹在此开州府一级官办书院的先河——建龙山书院;他还兴修水利,如修筑堤坝、疏浚梅城西湖等。走进严州古城,我看到思范坊上刻着“先忧后乐”——这里的百姓一直没有忘记范仲淹。
南宋淳熙十三年(1186年),建德江畔又迎来了一位大诗人——陆游,他来此任严州知州。临行前,宋孝宗对62岁高龄的陆游说:“严陵山水胜处,职事之暇,可以赋咏自适。”皇帝看似欣赏陆游的文采,给他机会采风创作,实际上是让他赋闲退休,不要再关心国家大事。这对心心念念王师北定中原的陆游来说,显然是痛苦的。在严州的陆游不甘心“退休”。“无劳空窃食,何以报君恩?”他数次上书朝廷减免税赋,发展农业生产,还积极推动书籍的刊刻,让这里的文化事业更上一层楼。作为南宋善本书的重要产地之一,“严州本”的刻印水平远近驰名,“墨黑如漆,字大如钱”,有“一页宋版一两金”之称。后来陆游的《剑南诗稿》就是在严州编刻发行的。
这方山水,也频频出现于明清的文学作品。譬如《水浒传》中征方腊的睦州之战,《三国演义》中的孙吴故事,《官场现形记》中的“建德县捕快头儿”……
新中国成立后,这方文气充沛的土地又添了“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豪气。20世纪50年代,建德千鹤村的妇女在党的领导和妇联的组织下积极投身农业生产,首倡“男女同工同酬”。毛泽东主席给予了肯定:“中国的妇女是一种伟大的人力资源。”1957年,中国第一座自己设计、自制设备、自行施工建造的大型水电站——新安江水电站破土动工。1959年4月,周恩来总理来此视察,看到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欣然题词:“为我国第一座自己设计和自制设备的大型水力发电站的胜利建设而欢呼!”
历史上,众多迁客骚人和商贾,在这三江汇合之地来来往往。如今,随着衢建高铁、金建高铁、临金高速、千岛湖通用机场二期等一批重大交通项目建成启用,“公铁水航”立体化交通网络,让更多人有机会来领略这方山水的魅力。
热情的村民端出热腾腾的豆腐包,捧来清甜的柑橘,村民自发组织的“歌之江”乡村合唱团的歌声在农家小院中响起。这座小城有精品民宿数百家,是中国草莓之乡、中国有机茶之乡。
夜宿江畔,推开窗户,桂花的香气馥郁扑鼻,只见江水绵延,黛色山峦静卧,远处的南峰塔若隐若现。一轮明月当空,清辉洒向江面,也洒向山林。
严子陵、杜牧、范仲淹、陆游,以及新安江水电站的建设者、千鹤村的劳动妇女……多少人在这里留下足迹,赏过江上一轮月。也正因他们,这里的文化之脉不断延续。江清月明,映现出“建功立德”的初心,也象征着“共富”“和美”的新景。
《光明日报》(2025年12月05日 15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