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遗珍】

　　光明日报记者 唐一歌 吴春燕

　　在广州陈家祠的屋脊上，一群陶塑人物栩栩如生。文武将相、仙娥神女，历经风雨，釉彩依旧明艳。这总长156米的陶塑群像，刻画了上千个故事人物，犹如一部用陶土写就的岭南史诗，默默诉说着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石湾陶塑的辉煌历史。

在广东佛山市禅城区，陶艺传承人刘健翎教孩子们制作陶塑小动物。田云峰摄

　　“景德瓷，石湾陶。”与景德镇以瓷闻名不同，广东佛山石湾以陶著称。其制陶史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的贝丘遗址，唐代已现大型窑场，宋元兴盛，明清达鼎盛。清代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写道：“石湾之陶遍二广，旁及海外之国”，足见其昔日远销之盛。

　　从唐宋日用陶器，到明清建筑瓦脊与艺术摆件，石湾窑火千年不熄。题材也日益丰富——神话人物、历史传奇、花鸟鱼虫、猫犬小兽，皆可入塑。这些被广东人亲切称为“石湾公仔”的作品，形象鲜明、传神毕现，朴拙中透出浓郁的岭南生活气息，不仅深受大众喜爱，也曾令商承祚、冼玉清等学者倾心痴迷。

　　石湾陶塑的魅力，根植于其独特的技艺体系。其中，“胎毛技法”堪称动物陶塑的独门绝技。此法源自清代陶艺家黄炳，需在陶坯八分干时，以特制竹刀一丝一缕雕出鸟兽羽翎皮毛，力求纤毫逼真。

广州荔湾区陈家祠屋脊上的陶塑。荔湾融媒供图

　　在机械复制盛行的今天，仍有匠人坚持以最费时的方式赋予陶土生命。在广东省高级工艺美术师区桂婵的工作室，她正为一只“陶雀”刻画羽毛。刻刀起落如行云流水，精准无比。“不是随意刻满就行，”她轻声解释，“必须依动物形态与肌肉走向下刀，力度或方向稍偏，神韵就失了。”其父区乾被尊为石湾动物陶塑一代宗师，将胎毛技法推向极致。区桂婵不仅继承了技艺，更承袭了那份对极致的执着：“效率虽低，但这样的工艺不能让它消失。”

　　正是这份坚守，让石湾名家辈出。截至2024年，当地已有国家级陶艺大师27位、省级60位、青年陶艺家300余位。

　　如今，区桂婵之女刘健翎接过家族衣钵。她用传统技法体现当代审美，创作《笑口迎福》等系列作品，让威严老虎露出动漫般的可爱神情，为古老技艺注入青春活力。其作品在深圳文博会上广受年轻人欢迎。

动物题材石湾陶塑作品。田云峰摄

　　“多元文化冲击下，如何吸引年轻人关注并主动传承，是每位传承人必须面对的课题。”刘健翎坦言。

　　近10年来，当地探索出“课堂+校园+博物馆”的传播模式：面向社会开设陶艺课、走进校园办讲座、联合博物馆举办名家展与“小小陶艺家”展……让越来越多的手工爱好者、青少年乃至外国友人，在亲手创作中感受到这项传统技艺的无穷魅力。

　　千年窑火，代代相传。石湾公仔不只是泥土与釉彩的结晶，更是岭南人对生活、自然与美的朴素表达，在古今交融中，讲述着属于这片土地的故事。

　　《光明日报》（2025年12月07日 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