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敏洁、任九重（分别系南京师范大学区域国别研究院院长、教授，南京师范大学区域国别研究院研究员）

　　当前，日本国内右倾化加剧，历史修正主义阴霾不散，右翼政治势力试图淡化战争责任、修改历史教科书、推动修改和平宪法，日本首相高市早苗更是在涉台问题上发表恶劣言论，暴露出其对待历史问题的错误态度和挑战战后国际秩序的险恶用心。在此背景下，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市政治遗产的价值越发凸显。

　　正如今年10月村山富市逝世之时，习近平主席在致日本时任首相石破茂的唁电中明确指出的：“1995年村山先生作为时任日本首相就历史问题发表正式谈话，承认并深刻反省日本侵略战争和殖民统治历史，向受害国道歉。‘村山谈话’的精神应当恪守。”

　　“村山谈话”正视历史

　　1995年5月，作为首位到访卢沟桥和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的在任日本首相，村山留下了“正视历史，祈日中友好、永久和平”的题词，打破了日本政要回避历史敏感场域的传统。同年8月15日，村山发表了题为《战后五十周年之际》的谈话（即“村山谈话”），以“认知、立场、效力”三重突破，重构了日本官方历史认知的范式：此前日本官方历史表述长期陷入“模糊化、非正式、自我中心”，或用“理解对方感受”等间接表述弱化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与殖民统治的核心定性，或以首相个人政治声明逃避政府立场表态，且始终以“日本战败苦难”为叙事重心，忽视受害国的历史主体性。

　　在认知上，“村山谈话”首次以“殖民统治和侵略”还原历史真相，从舆论被动回应转向正视历史的主动担当，填补了战后日本官方历史认知中缺乏自我反省与道歉的空白。在立场上，“村山谈话”打破此前日本所谓“受害者记忆”主导的单一格调，将“加害者记忆”纳入日本官方叙事框架，通过“给亚洲各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损害和痛苦”的表述，首次将历史叙述重心转向受害国苦难。村山还坚守《和平宪法》第九条“放弃战争”的原则，让历史反省从语言表态落地为制度层面的和平承诺。在效力上，“村山谈话”以“内阁决议”将历史反省制度化，确立了超越政党轮替的跨党派底线，纵使日后保守政府意图淡化，亦须以“继承村山谈话精神”为基本遵循。

　　“村山谈话”不仅代表个人立场，更是当时内阁一致确认的对外方针，成为日本历史认知的制度性底线，约束着后续政治实践的历史立场，尤其为后届内阁提供了通过历史反省实现国家间和解、获得国际社会接纳、构建区域和平的宝贵参照。然而，高市早苗自步入政坛以来，却质疑“村山谈话”、否认南京大屠杀、参拜靖国神社，以历史修正主义“旗手”自居，折射出高市内心深处错误的历史观和根深蒂固的军国主义执念。

　　毕生推动和平的“平民政治家”

　　村山富市以“村山谈话”确立了战后日本官方历史认知基准，以亲临历史现场传递和解诚意，以毕生和平实践为中日友好铺就道路。

　　从青年学子到被征召入伍的士兵，从扎根基层为劳动者发声的工会领袖到推动“村山谈话”、首次以日本政府名义正视侵略历史并躬身致歉的日本首相，再到卸任后以战争亲历者身份传递和平理念的使者——村山富市一生的历史价值，不仅在于1994—1996年担任日本第81任内阁总理大臣期间的执政实践，更在于其超越政治任期、贯穿毕生的历史省思与和平行动。

　　卸任后的20余年间，村山富市担任日中友好协会名誉顾问等职，持续推动两国历史和解与民间互信。1998年，他以日本前首相身份访问南京，成为首位亲临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日本政要。在纪念碑前，他敬献花圈、垂首默哀，并在留言簿中写下“前事不忘，后事之师”。2015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虽因抱恙未能出席纪念大会，村山仍专程赴京表达敬意。

　　在日本政治右倾化加剧的背景下，村山始终坚守历史底线，坚决反对修宪解禁集体自卫权，盛赞中日和平祈愿活动的历史价值，反复驳斥否认侵略历史的言行。村山曾将“以史为鉴、面向未来”的理念从政治共识扩展为民间共鸣，为中日关系结下了坚韧的精神纽带。

　　2018年，笔者带领团队开展“日本民间反战记忆跨领域研究”时，曾获村山先生为课题组题词。村山复言：“你们的研究内容至关重要，值得学习。”他对年轻一代的历史认知断层深表忧虑，多次强调：“年轻一代若不了解战争真相，和平就失去了根基。”同时，村山强调，“为了中日友好，为了反对战争，我哪里都去”，呼吁“历史伤痕必当铭记，唯有直面方能避免重蹈覆辙”。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村山富市对“以史为鉴、面向未来”理念的秉持与实践，为日本政界树立了正确对待历史的典范，为中日友好事业作出了历史性贡献，为东亚乃至世界的和平发展留下了宝贵的精神遗产。这位跨越战后日本政坛近半个世纪的“平民政治家”，以其坚持反省侵略历史的坚定立场，成为中日两国乃至国际社会共同缅怀的和平倡导者。

　　只有正视历史，才能找准路标，一个没有勇气正视自己历史的国家，永远无法真正赢得世界的尊重与信任。高市早苗应在军国主义的歧途上悬崖勒马，以实际行动认错反省，收回错误言论。历史修正主义只会损害日本在国际社会眼中的信誉。

　　《光明日报》（2025年12月21日 0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