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耀中华】
光明日报记者 严红枫 陆健
全球护士的最高荣誉——南丁格尔奖，是对医护人员非凡勇气和奉献精神的嘉奖。2010年，浙江省皮肤病防治研究所上柏住院部护士长潘美儿获得了这个崇高的荣誉。作为“时代楷模”团队的一员，去年年初，她又当选全国人大代表。
23年来，坚守在浙北山坳里的潘美儿，因为非凡的坚守，用她的大爱和人性之美，完美地诠释了山坳里的人生照样可以精彩。
潘美儿至今还忘不了，1996年，刚从湖州卫生学校毕业的她第一次跟着有近20年工作经历的老护士长楼月琴巡查病房的情形。当潘美儿靠近病房时，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只觉得反胃恶心。护士长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批评她。后来潘美儿才知道：这是麻风溃疡散发出来的味道。
走进病房以后，第一次面对麻风病人，潘美儿也觉得害怕。因为麻风病患者的身体，大多是残缺的，很多人五官都不全。护士长向大家介绍，这是新来的护士潘美儿。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每个人都突然欢腾起来。手脚不便的拼命地点头；没有手指的，就用拳头使劲地拍着；还有人用自己能够利用的身体部位，用力地拍打着。她没有想到，一个从来没有和他们见过面的小护士，竟然能让他们如此拼尽全力地欢迎。
这一刻，泪水涌上了潘美儿的眼眶。那以后，潘美儿就留在了上柏住院部，留在了这个被称为“麻风村”的地方。记得刚参加工作的日子里，潘美儿说她总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长靴子都穿上了。
有一次，麻风病休养员徐阿土过生日，包了饺子，特意邀请潘美儿去吃。潘美儿有点害怕、忐忑。在徐阿土小小的房间里，热腾腾的饺子出锅了。阿土把盘子举到了潘美儿的嘴边。潘美儿至今还记得徐阿土当时的眼神：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期待，纯真得像个孩子。潘美儿实在没有勇气拒绝，就把嘴边的一个饺子，几乎没咀嚼就吞了下去。至今，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馅儿。看到潘美儿真的吃了饺子，阿土的表情变化了。这表情，让潘美儿终生难忘。徐阿土先是愣愣地看着，接着，突然大哭起来。一个男人，在他50岁生日的那天，咧着嘴大哭，这在旁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徐阿土说：他过了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次生日。就在这一天，潘美儿深刻地意识到：在阳光没有照到的角落，同样有花开的期盼。
对麻风病人来说，药物只能治疗身体的不适；而爱，才是最神奇的良药，也是麻风病防治医护人员的使命所在。从那以后，潘美儿和麻风病人越来越亲近了。她常常会在病房里穿梭忙碌，和病人聊聊天，拍拍他们的肩膀，摸摸他们的额头，和大家亲如一家。因为麻风病人的眼睫毛是倒长的，容易损伤眼角膜。为麻风病人修剪倒长的睫毛，是护士每天要做的工作。
潘美儿常常挨近他们，仔细地检查他们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一根根拔除。由于有些休养员一直躺在床上，她每天去为他们翻身、清洗、给溃疡病人换药，停下来聊聊天，帮他们缝缝补补。就在这些琐碎平常的工作中，潘美儿收获了麻风病人的喜爱和信任，也学会了付出和尽责。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慢慢理解了老一辈麻风病防治医护人员，理解了他们为什么总是把病人挂在心上，理解了他们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村落里，一待就是几十年。因为这些遭受挫折的生命，让他们懂得了生命的来之不易，因为这些期盼开花的生命，让他们获得被需要的幸福！
带着这样的幸福工作，山坳里的人生豁然开朗。用心交流，就能听到花开的声音。曹大妈是麻风反应病人。刚进麻风村时，因为药物色素沉淀的缘故，她全身发黑，眼睛是呆滞的，从来不开口说话。
但是，潘美儿知道自闭病人的内心，也是渴望交流的。她每天给大妈溃疡的伤口换药。为了不增加老人的痛苦，她用生理盐水一点一点将粘连起来的衣服剥离。每次，她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
在这过程中，潘美儿都会跟老人讲讲自己所听到的，自己所看到的有趣的事情。直到有一天，她正趴在床上给大妈换药。很少开口说话的大妈突然哭了。老人说：“我自己都把自己当成鬼，只有你们才把我当成人啊！”那一刻，潘美儿和大妈一起心酸流泪。泪水冲刷的不仅是她心里的委屈，更是曾经的绝望。看到老人脸上重新洋溢着生命的光彩，潘美儿知道大妈找到家了，是家的温暖，让枯萎、无望的生命之花重新绽放。
工作虽然琐碎，生活虽然单调，潘美儿的人生却在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中变得更加充实。
2005年，潘美儿当上了护士长，开始带领着年轻的护理人员一起为麻风病人服务。帮麻风病人试水温、泡药水；帮老人擦身子，换内衣；把卧躺在床上的老人抱扶到室外去晒太阳……这些温馨的场景，让人已经分不清他们是医患关系，还是亲人关系。潘美儿说：“我们享受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因为爱而坚守，因为坚守而美好。
23年前，潘美儿走进麻风村的时候，也许是想找到一份工作。10年前，当潘美儿站在南丁格尔奖的领奖台时，她感到了这份职业的神圣而伟大。今天，她说：他们的工作确实很平凡，只是一些日常护理的事情，是作为医护人员该尽的责任。可是，他们的工作又确实很重要！这些平凡而琐碎的事情，坚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好，不仅治疗麻风病人的伤痛，还能抚慰他们的心灵。让他们真正体会到社会不但没有歧视、抛弃他们，而且对他们充满关爱！
以大爱，以医者仁心，践行南丁格尔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潘美儿让自己生命之花在麻风村里美丽绽放。
山坳里的人生照样精彩！
《光明日报》（ 2019年07月26日 08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