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连线】

　　光明日报驻布拉格记者 杨艺明

　　3月21日，捷克外交部长利帕夫斯基在切尔宁宫欢迎维谢格拉德集团国家外长参会，图为会后新闻发布会现场。杨艺明摄/光明图片

　　3月21日，维谢格拉德集团（以下简称“V4”）成员国捷克、波兰、匈牙利和斯洛伐克外长在捷克首都布拉格举行会议。这是继2月27日四国总理会面后，捷克担任该组织轮值主席国期间的又一场重要活动。外长会总体上没有突破总理会谈的框架，成员国在援助乌克兰这一老问题上仍持不同意见，同时内部分化重组产生“新阵营”的趋势越发明显，将对该组织未来发展产生重要影响。

　　四国外长肯定V4作用

　　捷克外长利帕夫斯基在记者会上表示，四国外长的会面对该组织的未来发展非常重要。四国一致同意在移民、基础设施建设、农业和能源等方面继续加强合作，并将国际维谢格拉德基金预算增加10%。维谢格拉德基金成立于2000年，总部设在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发，旨在增进四国文化、科研、教育、青年、旅游、跨境合作等领域的合作与交流。目前其年度预算达1000万欧元，款项由四国均摊。

　　匈牙利外长西雅尔多表示，V4发展符合匈牙利国家利益，维护了四国主权，增加了四国在欧盟谈判中的权重。尽管当前四国面临复杂的外部挑战，在如何实现和平等问题上持不同看法，但都希望通过共同努力让V4继续前进，这是最好的消息。

　　面对外界有关“V4集团已经瘫痪”的猜测和质疑，四国外长肯定了该组织的作用，维护了友好合作的大局，为延续发展给出“定心丸”。

　　分水岭：乌克兰问题

　　作为紧邻乌克兰的区域国际组织，V4集团自然绕不过乌克兰问题。

　　利帕夫斯基表示，有必要增加对乌克兰的援助，包括军事支持。他赞赏了近期同意加入捷克提出的“弹药倡议”的国家，并在会上特别感谢了波兰。

　　所谓“弹药倡议”是今年2月初捷克总理菲亚拉在欧盟特别峰会上提出的。两周后，捷克总统帕维尔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通报了在欧盟外第三国购买80万枚炮弹的可能性。该倡议目前在V4集团中仅得到了波兰的支持。

　　波兰外长西科尔斯基也重申了坚定的反俄挺乌立场，赞扬捷克“弹药倡议”，称波兰不仅在财政上，而且还将在后勤上为该倡议作出贡献。

　　匈牙利外长西雅尔多和斯洛伐克外长布拉纳尔则明确表示不会加入该倡议。西雅尔多说，匈牙利的立场众所周知，也没有理由改变。匈牙利没有也不会向乌克兰提供任何武器。同时，匈牙利正在通过合作开展该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道主义行动。“我们认为向乌克兰供应武器是十分危险的。”西雅尔多表示。

　　布拉纳尔也重申了斯洛伐克的立场，即不会向乌克兰运送武器、派遣军队，“这对每个北约成员国来说都有巨大的风险，这场冲突没有军事解决方案”。他表示，西方国家对乌军事援助政策是失败的，呼吁立即停止向乌克兰供应武器，并尽快达成和平谈判。

　　主席国提出的倡议不但没有得到邻国的积极回应，还引发了明显的意见分歧，未免有点尴尬，但尴尬的事情还不止于此。

　　该不该见拉夫罗夫？

　　在记者提问环节，波兰记者提到日前斯洛伐克外长布拉纳尔和匈牙利外长西雅尔多在土耳其安塔利亚外交论坛上与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会面的话题。在欧盟制裁俄罗斯的背景下，此举遭到当地部分政客及媒体的批评。

　　作为主席国代表，捷克外长利帕夫斯基首先出来“打圆场”。他表示，部长之间的会晤是不设限的，在一定场合下是必要和合理的。虽然他本人不计划与拉夫罗夫会晤，但这并不意味着捷克与俄罗斯没有外交关系，“我们也有不同层面的沟通渠道”。

　　波兰外长西科尔斯基也表示，外交工作不能只和意见相同的人接触。虽然针对当前局势，他没有会见拉夫罗夫的计划，但此前任期他也见过拉夫罗夫。

　　布拉纳尔正面回应道：“正常的外事会面是必要的，也是外交工作的意义。关闭与俄罗斯的沟通渠道意味着放弃通过外交手段解决冲突的希望。”他介绍了与拉夫罗夫会面的内容：一方面他向俄方重申了斯洛伐克对冲突的立场；另一方面就石油天然气等能源问题与俄方进行了协商。他表示：“斯洛伐克严重依赖俄罗斯能源，这是维护国家利益的需要。”布拉纳尔还在现场问：“现在我们确实需要思考一下该如何处理与俄罗斯的关系。要停止一切，建起新的铁幕吗？”

　　西雅尔多表示，当前形势下，保持与俄方的沟通渠道是有意义的。西雅尔多称，从匈牙利的国家利益出发，我们会在未受到欧盟制裁的领域继续与俄罗斯合作。这不是一个问题，因为很多欧洲国家都在这样做，只不过他们没有拿到台面上讲。

　　还有斯洛伐克记者问，斯洛伐克和匈牙利是否会因立场不同被北约孤立？斯洛伐克是否还是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西科尔斯基和利帕夫斯基没有给出正面回答，只有西雅尔多毫不犹豫地表示：“是的，斯洛伐克是值得信赖的伙伴。”

　　主席国不好当

　　捷克为了当好主席国付出了很多努力，但各方在乌克兰问题上的分歧，使主席国很难左右逢源。

　　V4外长会的前一天，捷克外长利帕夫斯基单独接待了来访的波兰外长西科尔斯基，两国外长讨论了双边经贸关系和安全政策合作。利帕夫斯基赞赏波兰公开支持捷克向乌克兰供应弹药的倡议，表示今天的欧洲处于危险之中，但很自豪捷克和波兰“走在最前线”。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斯洛伐克外长布拉纳尔会见拉夫罗夫后，捷克总理菲亚拉竟在3月6日的政府会议后宣布，未来几周或几个月内不会举行与斯洛伐克的政府间磋商。他说：“捷斯两国有许多共同话题，但在关键外交政策上存在重大意见分歧。”

　　菲亚拉的这一决定引发了巨大争议，也招致斯洛伐克政府的批评。因为自1993年独立以来，捷克和斯洛伐克都将对方视作“亲人加兄弟”，两国保持着“超国家关系”。如今捷克仅仅因为在乌克兰问题上的不同态度，就冒着损害双边关系和国家形象的风险叫停常规会谈机制，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而为了能让V4外长会正常进行，在3月18日的欧盟国家外长会上，利帕夫斯基向布拉纳尔表示，“尽管捷克政府决定暂不组织政府间磋商，但捷克依然对与斯洛伐克建立非常密切和务实的关系持开放态度”。但在记者会上，二人也没有明显的互动。

　　如此看来，外长会能开成这样已经实属不易。

　　未来：V2+V2？

　　主席国捷克似乎偏心的外事安排，以及在是否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问题上的根本分歧，都让外界看到了V4内部存在的矛盾与分裂。不少分析人士将这一现象称为“V2+V2”。

　　其实关于“V2+V2”的讨论已经持续多年，之前波兰和匈牙利因与欧盟的分歧时常被绑定在一起，而捷克和斯洛伐克一直保持坚定的传统友谊和较为一致的外交政策，因此，被认为是“波匈+捷斯”组合。俄乌冲突爆发后，匈牙利首先因明确不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而“落单”，而随着去年底波兰图斯克政府和斯洛伐克菲佐政府上台，匈牙利与波兰在欧盟内的共同语言减少，与斯洛伐克在乌克兰问题上的态度更为接近。同时，捷波走近，捷斯关系产生裂痕。从捷克担任主席国近一年的种种表现看，V4集团内部“波捷+匈斯”的新阵营组合正在形成。

　　中国-中东欧研究院研究员拉迪斯拉夫·泽马内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V4总理会及外长会显示出成员国之间存在的根源性“不团结”问题，这来自各国对国际政治形势的不同看法。目前，捷克和波兰对基辅的大规模军事援助正在使冲突升级，破坏和平解决问题的前景。而事实证明，匈牙利和斯洛伐克领导人的做法更具前瞻性和务实性，他们对乌克兰问题的冷静做法与受冷战思维影响的布拉格和华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重要的是，这不仅仅是V4集团的问题，还将影响到欧盟理事会的议程。匈牙利将于今年下半年接棒欧盟轮值主席国，明年上半年再交由波兰接任。虽然人们可以期待匈牙利在任期内采取温和而平衡的政策，但在波兰担任主席国后，欧洲“军国主义”可能会被注入新的动力。

　　以结果导向看，V4国家目前分歧大于共识。冷战结束后，V4作为国家间合作平台诞生，代表着中欧地区近6500万民众，对本地区甚至欧洲的外交、移民、农业政策都产生了重要影响。然而，俄乌冲突作为一个外部问题却使成员国之间出现了史上最严重的分歧，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惋惜。正如德新社评论，“乌克兰问题分裂了该组织”。

　　而以过程导向看，也有观点认为分裂不完全是坏事。波兰东方研究中心研究员克日什托夫·德比茨表示：“V4国家不可能永远一致，地理位置接近本身就需要以对话增进相互了解。目前该组织2∶2的力量分配反而实现了平衡，将有助于实现更好的沟通。”也许，这也正是该组织存在的意义。

　　而这一“结果”和“过程”究竟如何变化，还要看俄乌冲突的下一步走向。

　　（光明日报布拉格3月31日电）

　　《光明日报》（2024年04月01日 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