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 

　　从移民冲突到宪政危机：

洛杉矶之乱折射“美式民主”困境

作者：寇恬瑞（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助理研究员）

　　近日，由于美国洛杉矶骚乱持续蔓延，洛杉矶市和华盛顿州第二大城市斯波坎市相继宣布采取宵禁措施。街头弥漫的催泪瓦斯和四下横飞的橡胶子弹，装点了美国联邦权与州权对抗的新闹剧。美国政府以打击非法移民为由，在加利福尼亚州发起大规模突袭行动，随后更绕过加州州长纽森强行部署国民警卫队，并威胁动用海军陆战队。这场以“解放洛杉矶”为名的行动，既是共和党保守派对民主党“堡垒”加州的宣战，更是对美国总统权力边界的极限测试。

　　模糊法律边界的“政治操弄”

　　联邦政府此番突袭行动的核心策略，在于模糊法律边界以扩张总统的行政权力。在执行过程中，联邦政府没有援引需要证明存在“大规模叛乱”的《反叛乱法》，转而援引《美国法典》中“保护联邦财产”的模糊条款，以应对“叛乱危险”为由，通过军事力量介入民事执法，撕开制度缺口，创造了“合法越权”的操作空间。本届美国政府在打击移民等核心竞选承诺上，多次动用罕见法律条文，例如援引1798年制定的《敌对外侨法》遣返移民，超越法定权限，借助法律模糊地带采取行动，迎合国内保守派支持者。

　　从授权国民警卫队进驻到要求海军陆战队“高度戒备”，联邦政府构建了阶梯式的武力威慑。随着事件持续发酵，白宫不断放话，威胁增加派驻人员，国防部长赫格塞思配合表态称“必要时将部署海军陆战队”，实质是在不断测试总统紧急权力的边界。

　　骚乱发生后，联邦政府一再构建“执法危机”等紧急叙事，如将零星暴力事件放大为“城市失控”，将抗议者定性为所谓“外敌入侵”。即使洛杉矶地方警力多次声明局势可控，这些浮夸式渲染仍为军事干预提供了舆论基础。

　　事实上，此种手段美国政府早已有过预演。例如，2017年发布的移民限制公告、2020年威胁出兵镇压“弗洛伊德事件”抗议，均是通过制造紧急状态来拓展权力边界。值得注意的是，本届美国政府在执政百日内就动用了8次紧急权力，此举旨在绕过国会，“无限制”扩大政府的行政管辖权。

　　对加州与纽森的“政治围剿”

　　美国联邦政府借势精准打击民主党，压制州长纽森等热门政治对手。长期以来，加州在众多议题上与共和党政府针锋相对。2025年以来，双方在山火救援、高校拨款和留学生签证等问题上频频发生摩擦对抗。加州官员已多次公开反对联邦政府决策，带头起诉“对等关税”政策，威胁“停止纳税”，并举行“独立公投”。

　　洛杉矶作为加州立法确立的移民庇护城市，明确表态拒绝配合联邦移民执法。若联邦政府在洛杉矶取得执法突破，可精准打击民主党移民庇护政策的桥头堡。借此次骚乱，共和党所把持的联邦政府将加州塑造为“民主党治下失序的样本”，着力打击其合法性。

　　而美国政府对纽森的攻击更具个人化色彩，包括公开威胁将其“逮捕”、“冻结给加州的联邦拨款”、贬低其领导力等。纽森是民主党的政治明星，本届美国政府对其进行打压，既能削弱这颗民主党新星的影响力，又能对其他蓝州州长起到震慑作用。

　　美国联邦与州的“权力内战”

　　此番骚乱引爆了美国联邦制度的深层危机。这是自1965年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派出国民警卫队进入亚拉巴马州后，美国总统首次在州政府明确反对下，强行以军事手段干预地方事务。加州政府9日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法院裁定美国总统特朗普7日发布的总统备忘录和美国防部据此调遣加州国民警卫队进入洛杉矶地区的命令违法，并请求法院撤销相关命令。根据加州总检察长办公室发表的声明，此案的起诉对象包括特朗普和国防部长赫格塞思，指控他们未经州长请求将加州国民警卫队联邦化60天的命令逾越了联邦政府的权限，同时违反了美国宪法第十修正案。

　　20余个民主党州联合声明支持，形成州权保卫联盟。从历史先例来看，当前洛杉矶的情况与1957年艾森豪威尔派兵干预“小石城事件”、1965年亚拉巴马州大游行、1992年布什增兵控制洛杉矶骚乱等均有不同。此次事件既未出现“明显且大规模叛乱”，联邦政府的行动也未能“事先取得”州长同意或获得广泛政治共识，直接无视了州政府在管理地方事务上的自治权。

　　当前，美国政府盯上各州独立财政的“钱袋子”，希望通过其主导的“大而美法案”，将医保、食品救济、救灾等本由联邦负担的福利支出大规模转嫁至各州。同时，联邦政府推动“大规模遣返”计划，意图以移民问题“拿捏”各州，胁迫各州“无条件配合”联邦执法，企图将联邦权力触角进一步伸向各州。

　　近期，加州、伊利诺伊州及明尼苏达州的三位州长，相继提出削减对无证移民医保资助的预算方案。他们均将该举措归因于州财政赤字，强调在美国关税战与联邦资助紧缩背景下，不得不作出艰难选择，引发民主党内进步派与移民权益团体强烈反弹，认为此举不仅削弱了民主党对移民的承诺，还可能助长右翼关于移民负担公共资源的叙事，削弱党内凝聚力，影响其基层支持。

　　危机背后的“选举赌注”

　　洛杉矶骚乱的背后，还是为2026年中期选举铺设的“政治战场”。美国政府将移民抗议包装为“民主党纵容的暴乱”，激发保守派选民对“犯罪与失控边境”的恐惧，从而掩盖执政初期的通胀困境与福利削减引发的民怨。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评论称，本届美国政府上台以来表现得颇为软弱、频繁妥协，此次骚乱发生后，美国总统通过塑造“不惜一切代价维护稳定”的政治形象，进一步博取保守派支持。

　　然而，这场政治豪赌风险极大。当前，抗议浪潮已蔓延至纽约、旧金山、达拉斯等美国多地。一些组织计划在6月14日美国华盛顿举行阅兵期间发起抗议行动。再加上中间选民对军事镇压存在反感等因素，目前形势极有可能对共和党的选情造成反噬。

　　洛杉矶之乱标志着美国社会运动已从“争取权利”转向“重新定义权力”。联邦借危机测试扩权边界，州权以自治之名发起反击，汹涌的街头暴力成为权力博弈的燃料。正如桥水基金创始人达利欧10日所言，美国已步入“内战前夜”。

　　《光明日报》（2025年06月13日 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