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闻宇

　　胶州湾西侧与青岛对望的黄岛，现为热门旅游景点。在这里如果提起锦湖苑，可谓尽人皆知。小区门额上惹眼的“锦湖苑”三字，为沈鹏所题。25年前，我们家从甘肃迁居至此地，就住在锦湖苑。青岛的朋友一听是黄岛，就连连摇头：“黄岛，不就是荒岛嘛。”

　　那时，黄岛的建筑通常不超过6层。从我家6层的晾台上南眺，可望见波光粼粼的黄海。小区里，则有一汪琵琶形的清凌凌的湖水。绕湖步行一周，也就一里多路。湖水是从地下流出的活水，可以饮用。湖东畔的缓坡上是葳蕤的园林，玉兰、刺柏、紫荆、紫藤、海棠、女贞、丁香、青桐……湖边环绕的则是槐树、垂柳与翠竹。

　　小湖的东南角有三株一般高、分立三角的桑树，枝丫凌空。每棵树的树杈都分为三股，九股撑开，形同巨伞。紫黑色的桑葚润泽多汁，熟透了便自动跌落，地面一片紫乌，仿佛书法家在书写狂草后将墨汁泼洒于地。附近的树上还长着李子、樱桃、红杏。

　　自桑下东行，临近5号楼的台阶旁，过去是两株柳树，不过一人高，树干拇指粗细。它们的根系相距不到半尺，可谓两小无猜，生长过程中逐渐靠近，树身不知不觉地就偎依在一起。20多年过去了，它们已彻底合二为一。从树皮的纹络上细细分辨，还能看出过去是分立的两株。现在它们长大了，也无法分开了，我得伸长两臂，才勉强搂得住这生机勃然的高柳。

　　小区里最高的树是云杉。我家晾台外的一株云杉，已长得与楼顶一般高，与楼的距离也恰到好处。清晨，旭日初升，常有二三喜鹊从树上一展翅就跃上晾台，叽叽喳喳，隔窗向我家报喜。法国梧桐碧叶阔展，树皮青里泛白，躯干盘曲如龙伸其爪，在青岛是惹眼壮观的一景。我们初进锦湖苑时，小区周围的马路旁栽有胳膊粗的法梧，而今伸长两臂也无从抱拢。我经常出门散步，只为欣赏它们的威武。从马路上无法领略锦湖苑的风采，因为小区被院内茂密的槐、柳、竹给遮挡了，只能瞄见一星半点儿晶莹闪烁的水波。

　　我家搬进锦湖苑后，四围的建筑不断升高，楼房都在20层以上。小区显得低矮了，却独具魅力。小区里湖之西南角的水面上，是一尊跃起扑浪的汉白玉海豚，身姿健美，倒映在水中，引得一群红鲤结伴而来，在雕塑下自在地游戏……静静地望着湖水，我忽然想到，这个小区的楼房其实很是一般，20多年里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倘若没有这一湖澄澈的碧水，没有它悄然滋养着周围的花草树木，小区还能受到人们青睐吗？

　　现在是经济社会，这个小小的湖自然也曾面临被折腾的危机，比如有人建议填湖伐树，建个停车场，能增加收入。对此，我自然是反对的。想起老子所言：“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天下没有比水更高明的了。

　　《光明日报》（2025年07月25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