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边主义是建立国际贸易基本规则的最佳途径”

——访联合国贸发会议国际贸易与商品司司长德拉莫拉

　　8月7日，特朗普政府对全球贸易伙伴的“对等关税”政策正式生效。自年初以来，美国不断变化的关税政策给国际贸易造成了极大的不确定性，全球经济前景晦暗不明。本报记者于近日对联合国贸发会议国际贸易与商品司司长卢斯·玛利亚·德拉莫拉进行专访，从宏观角度剖析美关税政策对全球的影响，以及国际贸易未来发展趋势。

    卢斯·玛利亚·德拉莫拉 孙铁牛摄/光明图片

　　美关税政策影响国际贸易增长速度

　　国际贸易增速受美关税政策影响进一步放缓。7月，联合国贸发会议发布了《全球贸易更新报告》，对国际贸易形势进行了分析。“2024年，全球贸易增长了约3.5%。我们预测，本年度将增长约2%”，德拉莫拉表示。她还指出，相较于今年5月，全球贸易已经在6月出现了放缓迹象。

　　她认为，贸易增速放缓可能是多个原因导致的。一方面，特朗普政府对部分国家实行新的关税税率，最新税率使得相关国家企业在对美出口贸易中的利润进一步被压缩。另一方面，部分美国企业在年初对新关税的执行日期和变化幅度并不了解，因此采取了“提前备货”策略。此外，也有一些外国企业为规避巨额关税采取了“抢出口”策略。随着关税政策落地，以及“抢出口”和“提前备货”效应逐渐消退，全球贸易增长难以为继。“我们注意到，新关税的实施确实正在影响贸易增长速度”，她指出。

　　德拉莫拉对广大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最不发达国家的发展前景深感忧虑，因为相关国家将受到新关税政策的最严重冲击。她表示，全球44个最不发达国家的贸易总额仅占全球贸易总额的2.5%，“比巴西一国的贸易额还要少”。相关国家既无法左右贸易格局和平衡，也无力影响关税政策和国家安全议题，“但遗憾的是，它们却往往是最先受到政策变化冲击的受害者”。

　　德拉莫拉指出，国际贸易对于广大发展中国家至关重要。因为对它们而言，贸易是吸引投资的方式，是推动本国企业发展的动力，是创造就业岗位的途径，是增加税收的渠道，也是获取外汇收入的重要来源。“因此，美国采取的新关税政策所产生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它可能切断这些国家利用贸易改善人民生活水平的路径”，她说。

　　她坦言，尽管广大发展中国家拥有克服当前挑战的潜力和途径，但难以独自实现经济结构、产业结构、出口结构等转型升级，因此更加需要得到除美国以外的其他贸易伙伴、邻国和金融机构的支持。目前，贸发会议正在积极协助相关国家，帮助它们实现产业结构和出口市场的多元化，利用贸易政策来促进本国发展。

　　贸易乱象为全球敲响警钟

　　美国对全球多国实施单边关税政策，而作为国际贸易核心的世界贸易组织被忽视，双边谈判大有取代多边机制的趋势。有分析人士认为，刚到“而立之年”的世界贸易组织已面临“中年危机”，多边贸易体系遭到严重挑战。

　　德拉莫拉指出，两国就关税问题开展双边谈判并非新鲜事。世界贸易组织及其前身“关税及贸易总协定”都曾将区域性贸易协定和双边贸易协定视为深化全球贸易一体化和推动国际贸易发展的方式。

　　尽管多边贸易体系面临挑战，但仍不能否定世界贸易组织的价值。“虽然当前全球焦点在双边谈判上，但我们不能忽视多边机制的重要性。”她表示，当前各国在贸易领域开展双边谈判的现象正凸显出回归多边体系的重要性，同时严肃思考该如何推进改革、如何改进国际贸易规则。

　　“正如贸发会议秘书长格林斯潘所说，‘多极化是现实，而多边主义是一种选择’，各国政府应通过此轮贸易冲突意识到，必须认真对待多边主义，因为它是构建共同基础、建立国际贸易基本规则的最佳途径。”德拉莫拉认为，美国关税政策的实施为全球敲响警钟，提醒我们必须加强多边贸易的机制建设，这不仅对发展中国家有利，同时也对发达国家大有裨益。此外，贸易规则不应只服务于强国，它也必须为弱小国家提供发展空间。

　　美关税政策落地或将重塑国际贸易格局。“高额关税并非好事，但至少带来了可预测性和稳定性”，德拉莫拉称，如果美国对其他国家降低关税当然更好，但如果现实就是如此，那么至少应知晓将面临什么样的风险挑战。因为商业活动需要确定性，即“企业知道需要支付多少关税”。也只有这样，投资者才能明确投资意向和领域。

　　“我们希望这次落地实施的新关税能够保持稳定，让企业可以根据税率做出决策；让各国政府知道应该采取哪些措施、提供哪些支持、支持哪些产业，以及如何调整和重组价值链。”她同时表示，各国也需要认识到，美国虽然是国际贸易的最重要参与者之一，但并非唯一参与方，国际贸易中仍有许多其他重要的参与方。

　　“我们生活在一个不断变化、发展和转型的世界中，如果某一方不推动转型，另一方终将推动。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在正确的时间、以正确的方式对变化作出反应”，德拉莫拉强调。

　　（光明日报日内瓦8月17日电 光明日报驻日内瓦记者 孙铁牛）

　　《光明日报》（2025年08月18日 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