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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传统经典中的“话语”之道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11-15 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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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陈明琨(中国人民大学中华文明研究院研究员、21世纪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

  话语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博大精深的中华传统经典中蕴含着丰富的话语之道。话语既能传播文明、传承智慧,又能化干戈为玉帛、化腐朽为神奇,甚至能够以一言之力,定天下之势。话语的背后是思想和道理,话语的表达蕴涵着丰富的艺术,话语的传播具有不同的形式,话语的目的在于指导实践。中华传统经典中的话语理论,为新时代构建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提供了丰厚的文化滋养。

  话语之地位:立言不朽、言志明道

  话语是人在特定社会语境中的表达,涵盖“为何说”“说什么”“如何说”等方面,包含一定的观念形态和价值立场。在中华传统经典中,话语主要是以“言”的形式呈现的,“立言”与“立德”“立功”并立为“三不朽”,孔颖达疏:“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其身既没,其言尚存。”相对于生命的有限性,语言所传达的真理则可以万世流存、代代相传。《诗经·定之方中》所说的“建邦能命龟,田能施命,作器能铭,使能造命,升高能赋,师旅能誓,山川能说,丧纪能诔,祭祀能语”是“君子九能”的核心内容,其中的赋、誓、说、诔、语这五项均和话语有关,这也充分说明了话语的重要地位。

  一方面,话语是表达工具。通过言语、词句的沟通,可以让人了解话语主体的思想、感情、抱负、意志等,如果再加上合适的文采,则可以促进话语更好地完成表达。孔子的“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就有这个意思。另一方面,话语是说理传道的载体。“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庄子·天道》),要理解言语及文字,说明语言思想的深意,就要以适当的言辞把意思表达出来。韩愈强调“修其辞以明其道”,认为话语载道,无论是阐明事情道理,还是传递思想意涵,都离不开言语表达;也如程颐在《御纂周易折中》所说:“言所以述理,以言者尚其辞,谓以言求理者,则存意于辞也。”

  话语之功用:安人心、兴家国

  在中华传统经典中,话语有积极和消极之分,比如《易经·系辞上》中说:“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话语的作用要根据话语的性质来延伸,积极话语往往起到正向的作用,消极话语则容易产生负面的影响,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但积极的话语不一定好听,因为“苦口良药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好听的话语也可能产生不利的影响,正所谓“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

  中华传统经典认为,话语虽出自一人,却可以影响他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就有此意,一人之语也可以影响众人,正所谓“言出乎身,加乎民”(《易经·系辞上》)。话语还可以上升到国家的高度,在国家安危、兴衰、成败中发挥重要作用,“一言而兴邦……一言而丧邦”(《论语·子路》)就是这个道理。古人主张通过辩论而彰显话语的功能,能言善辩者,甚至可以改变双方力量对比,扭转整个局势,如古语所云:“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战国时期的公孙衍、张仪等雄辩之士通过话语可以达到“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孟子·滕文公下》)的惊人效果。话语也可以决定战争或和平,《左传》有言:“道之以文辞,兵可以弭”,这里的“文辞”,指的是外交的辞令,也就是外交话语。中国历史上的向戌弭兵、烛之武退秦师、唐雎不辱使命、触龙说赵太后、晏子使楚、弦高犒师等,都是用话语“化腐朽为神奇”的典型事例。

  话语之表达:有理、有物、有度

  中华传统经典不仅重视话语,注重发挥话语的功用,而且在话语的表达方式上有着多重的指向。话语是一门语言艺术,言说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话语的效果,只有掌握说话的艺术,才能解决好如何言说、如何发挥话语的应有作用的问题。

  首先,要话中有理。说话要讲道理,不能依靠外力压服别人,要言之有理、语重心长、一语中的,善于在话语中增加德性成分,就能起到“服人”的目的,正所谓“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诚服也”(《孟子·公孙丑上》)。其次,要话中有物。说话要诚恳实在,要言之凿凿、言之有物,而不能空洞无依、口若悬河、鬼话连篇、“口惠而实不至”,不然只会导致“怨灾及其身”(《礼记·表记》)。再次,要话之有度。说话要适度,恰如其分、适可而止,“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中庸·第十三章》),不能夸夸其谈、振振有词、言过其实。“言不及义”或“辞不达意”的言语辞藻必然会影响话语的表达效果,恰如其分的话语表达则是“辞达而已矣”(《论语·卫灵公》)。最后,说话要看场合。话语会因场合的变化而变化,同样的话语在不同的场合言说,会产生不同的影响。古人认为,在什么场所,就要说什么话,公事不能私议,不能在朝言及犬马之事等,即《礼记·曲礼下》中所说的“在官言官,在府言府,在库言库,在朝言朝。”

  话语之传播:直抒胸臆或间接递达

  话语产生后本身就具有传播效应,传播的形式和质量直接影响话语成效。在中华传统经典中,话语的传播有直接传播和间接传播之分,具体的表现形式是多样的,可以分为以下几种。

  第一种是面对面传播。这是最普遍的传播方式,是话语主客体之间当面通过语言进行交流的传播,耳提面命、面授机宜、对答如流就是这种形式的体现。儒家经典《论语》中的很多场景都是围绕孔子及其弟子间的对谈而展开的。第二种是以诗、歌等形式传播。《尚书·舜典》云:“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既包含话语传播载体多样之意,也强调诗、歌、声、律在话语表达中的有机统一,唐诗、宋词、元曲等就是通过对诗、歌、声、律的运用促进了话语的传播。第三种是通过写作文章传播。这是理论化的传播形式,也是古人常用的传播方式。魏文帝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有云:“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不仅说明了写文章的重要性,也强调文章是话语流传后世的依托,文章亦是“无声”的话语;南朝刘勰在《文心雕龙·章句》中也指出,“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字、句、章、篇之中,无不渗透着特定的话语。第四种是通过中介传播。通常是托物言事、托物言情、托物言志,这里的物既有人物也有事物,人物就是传送话语的特定个体或群体,事物就是具有语言符号象征意义的物件,如柳枝、红豆、鸿雁、子规、管笛等,看到或者听到这些,就会明白其中的话语含义。

  话语之实践:虚实互动、言行一致

  中华传统经典中的话语理论并不局限于话语本身,还注重话语的实践性,将话语和行为相联系。言语驱使行动,行动则改变现实,言行是社会变化的中枢,所谓“言行,君子之枢机……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易经·系辞下》)话语并非空洞的“虚”,而是在经过一定转化后能够撬动生活的“实”。因此,应当做到虚实互动、言行一致。

  一方面,要正确看待言与事的关系。语言的产出必定受到特定事项的触发,人们使用不同类型的话语主要是为反映某种事态或事物,这就要求正确处理正名与言事之间的关系,只有将名、言、事之间的关系理顺,才能有助于实践活动进一步开展,正如《论语·子路》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另一方面,要正确处理言与行的关系。言与行是一套联动的机制,中国传统的话语理论特别强调言行一致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儒家经典认为,“言顾行,行顾言”(《中庸·第十三章》),不能“听其言而信其行”,而要“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公冶长》),“居其位,无其言,君子耻之;有其言,无其行,君子耻之”(《礼记·杂记下》);道家经典指出,“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远则必忠之以言”(《庄子·人间世》);墨家经典也认为,要“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犹合符节也”(《墨子·兼爱下》)。也就是说,中华传统经典反对言而无信、信口开河、言行不一,倡导言以行事、心口如一、言行一致。

  《光明日报》(2025年11月15日 11版)

[ 责编:邢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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