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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文化周末:宝玉的游离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11-21 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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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典漫步】

  作者:张亦辉(浙江工商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

  写小说就是写人物。《红楼梦》的一大成就便是创造了众多活生生的人物。曹雪芹“造人”的功夫堪比女娲,造一个就活一个——区别在于,女娲用泥土,曹雪芹用笔墨。

  英国作家福斯特把文学人物分成扁平人物与圆形人物:前者个性简单、确定,后者个性复杂、富于变化。一部《红楼梦》,除了邢夫人、迎春、贾环等偏于扁平,大多数人物均是有深度或厚度的立体人物。

  我们来看看其中最重要的人物贾宝玉。从小说的神话开篇,到接下来的具体叙事,贾宝玉的人设基本确定:他讨厌功名利禄,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见了便清爽,他是母亲嘴里的“混世魔王”、不识农具稼穑的公子哥、多情到“情不情”的痴儿,当然,他还是一个宅心仁厚者……从这个意义上说,贾宝玉很容易成为一个扁平的理想化的人物。然而,随着叙事的展开与细节的刻画,曹雪芹不断给贾宝玉这个人物增添人性的维度,赋予个性的深度。比如,平时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浑不吝”形象的贾宝玉,常常表现出细心和体贴,他也有胆怯与懦弱的时候,会表现出没心没肺的自私的一面,等等。

  又一次读《红楼梦》,最大的收获,是注意到宝玉的习惯性游离。

  每逢过年过节、庆生筵宴等热闹场合,宝玉经常独自逃避,仿佛云无心以出岫,又像是在某种离心力作用下脱轨而去的小行星。比如,第十六回元春封妃合家欢庆之时,宝玉却游离在外,“独他一个皆视有如无,毫不曾介意”,心里只惦记着秦钟的病;第十九回省亲之后,全家人都在看戏、放花灯,宝玉深感无聊,就带着茗烟去看回家吃年茶的袭人;第四十三回凤姐生日那天,宝玉一大早就从后门出去,与茗烟两个到城外庙里祭祀金钏儿去了;第五十四回荣国府元宵夜宴,大家都在看戏,热闹之际,“宝玉因下席往外走”,贾母问他往哪里去,宝玉回“不往远去,只出去就来”,也许宝玉只是不喜欢这样的热闹,想一个人出去躲躲清静……

  宝玉的游离行为,固然是日常生活中偶发的无聊所致,或是青春期心理的表现,或是受到油然而至的虚无感的驱使,然而这恰好对应“存在之虚无”,契合整部小说万境归空的主旨。

  宝玉游离,仿佛是那个游历了人世、体验了繁华与冷落的神瑛侍者已然勘破红尘,想要返回自己的前生;仿佛是宝玉最后出家的预演与预叙;又仿佛是小说人物脱离了作家的控制,摆脱了基本的人设,自行其是,自行出离。

  由此,宝玉无意间成为几个世纪后文学中“零余者”与“局外人”的先驱。

  当然,谁也无法确知,宝玉到底为何游离,也许连他自己也未必明白。他的行为特别像文本中的一个灰洞。文本的灰洞,像纯粹的闲笔,又像没有谜底的谜。生活常常存在这样的谜,恰如生活的意义就是无意义一样。到了现代,作家们对此更为了然。海明威创作的短篇小说《白象似的群山》,整个文本就是一个灰洞。

  颇堪玩味的是,就像王子猷“雪夜访戴”,最终却“造门不前而返”,黛玉也常常如此——来到某处门外(比如怡红院),却由于某种原因,犹豫一阵后,遂打消了进去的念头。宝玉的游离,与此恰成镜像。

  宝玉和黛玉,一个是神瑛侍者,一个是绛珠仙草,一个经常离去,一个不肯进去。说到底,他俩都不是真正的红尘中人。

  《光明日报》(2025年11月21日 15版)

[ 责编:李卓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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