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奥秘】

　　光明日报记者 陆健

　　你听说过“金钉子”吗？它是夹在地球演变史书里的“金色书签”。地球46亿年演化的历史信息就藏在地层中，而“金钉子”如同一把衡量地质年代的尺子，能对比推断出某个地质年代的全球标准地层剖面。

　　也正因此，在地质学界，“金钉子”的地位堪比奥运金牌。确立过程竞争激烈，其数量是一个国家地质科研综合实力的重要体现。目前，全球已确定的82枚“金钉子”，有11枚在中国。它们分布在浙江长兴、湖南花垣、广西来宾、湖北宜昌、贵州剑河等地，每一枚都是弥足珍贵的世界级地质遗产。

　　今天，就让我们一起走进浙江长兴，探秘这枚“金钉子”背后藏着的历史真相——

　　2022年10月，国际地质科学联合会（IUGS）在西班牙公布了全球第一批100个世界地质遗产地名录，我国国家级地质遗迹保护区长兴煤山二叠纪/三叠纪生物大灭绝和“金钉子”剖面等7个地质遗产地入选。这枚承载着距今2.5亿年前史上最大一次生物大灭绝的“金钉子”，再次吸引了世人目光。

　　“金钉子”是地质学上的专业术语，是“全球标准层型剖面和点位”，是划分年代地层的国际标准。“金钉子”到底有怎样的含金量？长兴“金钉子”地质剖面是如何发现的？记者近日来到浙江长兴，探询“金钉子”背后的故事。

　　“金钉子”是地球演变史书的“金色书签”

　　长兴地质博物馆里，有一幅世界地图，上面标注着全球“金钉子”的分布地点。截至2024年12月，全球已确定的82枚“金钉子”，有11枚在中国，数量居世界首位。其中，能够区分地质界与界之间的“金钉子”，全球仅3枚。一枚在加拿大纽芬兰，一枚在突尼斯，还有一枚就在中国长兴。

　　今年73岁的李连芳曾是长兴县煤山镇葆青自然村党支部书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闭塞、以开矿营生的村子，居然成了全球地质界的朝圣之地。“当年，我们也都不明白什么是化石，打出石头后发现，这石头里有像小鲫鱼一样的痕迹，觉得好稀奇。后来有地质专家来了，在我们这里开始收集化石。”

　　其实早在1923年，长兴县煤山地区就发现过腕足动物化石。几十年来，数以千计的科学工作者参与了“长兴灰岩”之谜的破解，直到1985年，界线标志化石牙形化石被发现，在长兴建立全球二叠系-三叠系界线层型及点的报告正式提交给国际地质科学联合会。

　　在地质学家眼里，位于煤山镇境内的长兴“金钉子”堪称是地球演变史书的“金色书签”。这里产出的两枚“金钉子”，分别认定于2001年和2005年，一枚夹在古生代和中生代之间，一枚夹在古生代内两个时段之间。

　　在浙江长兴地质遗迹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可以看到一个10米高的立柱，顶端是一块放大了的化石模型——微小欣德刺。它来源于半山腰的一片岩层中，为“金钉子”的标志化石；山脚下的另一片岩层中，蕴含着名为王氏克拉克刺的化石，为另一枚“金钉子”的标志化石——短短40多米距离的岩层，一个是中生界三叠系的开端，另一个是古生界二叠系长兴阶的起点，两枚“金钉子”记录了地质历史中古生代最后的约200万年历史。

　　大家也许对6600万年前白垩纪末的恐龙灭绝事件并不陌生，但许多人不知道的是，2.5亿年前二叠纪末发生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生物灭绝事件：新一轮物种大洗牌中，地球进入以恐龙为代表的爬行动物时代。

　　长兴“金钉子”完整记录了2.5亿年前的那次生物大灭绝事件。在这次浩劫中，地球上80%以上的生物物种在短时间内灭绝，很多生物就此尘封，随着时间演进，变成了化石。比如，煤山剖面地层，就拥有十多个门类化石300多种。

　　“百年较量”见证了中国科学自强之路

　　浙江长兴钉下的两枚“金钉子”，珍贵而分量十足。它们不仅标志着中国地层学研究进入世界领先水平，对提高我国地球科学国际地位也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在长兴地质博物馆，记载着中国数代地质学家的“掘金史”，现在读来依旧激荡人心。

　　一百多年来，欧美学者公认用来划分古生界和中生界的标准化石是耳菊石。但由于耳菊石分布的局限性，无法充分解释全球范围内的地质现象。因此，中国科学家一直想方设法寻求一种新解释，但西方学者却一次次将中国科学家拒之门外。

　　1917年，长兴煤山“五通石英岩”被地质学家发现，此后，几代科学家接续而至。

　　1955年，第二代科学家盛金章带着科考队员来到长兴煤山，以“长兴灰岩”研究中所建立的蜓类化石带为基础，破解了国外学者提出的一道难题。谁知国外学者不予正面回应，一拖再拖。

　　20世纪60年代初，时任南京古生物所所长的赵金科，在长兴煤山发现华夏菊石，试图以此取代耳菊石，却又被国外学者否定。

　　屡遭刁难，反而激发了中国科学家对这枚“金钉子”孜孜以求的动力和决心。1983年，年逾古稀的杨遵仪和殷鸿福院士组成了最高水平的研究组，对这枚“金钉子”展开新一轮“攻势”。浙江大学教授王安德带着病躯“披挂上阵”，在这里发现了牙形化石，遗憾的是来不及细作研究便撒手而去。

　　年轻学者张克信接过这份重任。他用最“笨”的土办法，按厘米对长兴煤山岩层进行连续取样。功夫不负有心人，8个月后终于在大量样品中发现了微小欣德牙形石，一种新的依据被找到。

　　研究组提出该牙形化石取代菊石作为界线标志化石，正式向国际地质科学联合会提出在长兴建立全球二叠系-三叠系界线层型剖面和点位的报告。

　　在翔实的数据、充分的论证面前，西方科学家只能勉强默认。2001年，经过国际学术组织多轮投票，正式确定长兴煤山剖面为全球二叠系-三叠系界线层型剖面和点位，至此这枚“金钉子”落户中国。

　　经国务院批准，长兴灰岩标准地质剖面保护区于2005年晋升为浙江长兴地质遗迹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护区内设置了仿古地层形象大门、融声光电高科技于一体的金钉子博物馆、7D特效影院、金钉子地层剖面等。保护区积极开展各类科普，成功创建“全国李四光中队科普教育基地”“全国科普教育基地”“国家自然资源科普基地”等科研基地与科普教育基地，打造出一个集保护、科研、宣传、教育于一身，融社会、经济效益为一体的示范性保护区。

　　《光明日报》（2025年11月29日 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