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牧村（著名女中音歌唱家）

　　我和施光南老师相识于20世纪70年代，那时我还在工厂工作，业余演唱。他已经是誉满天下的音乐家。当我唱着《打起手鼓唱起歌》走近施光南老师的时候，一种歌唱艺术上的共鸣把我们的艺术生命连接在了一起。正如施光南老师爱人洪如丁大姐所说：正因为有了施光南，关牧村才能演唱这么多好听的歌；也正因为有了关牧村，施光南创作的歌曲才能得到这么好的表达而为更多的人所熟悉与热爱。

施光南在指导关牧村

　　施光南老师认为，唱好一首歌必须深刻理解歌的意境。《祝酒歌》是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欢快的抒情歌曲。但如果演唱时只有欢快情绪是不够的。这里边有含着泪水的欢乐，有历经沧桑的欢乐。只有这样，才能唱出他的创作意境。我在演唱时，尽力表达了一种深沉、厚重之感。

　　施老师说《月光下的凤尾竹》一定要有月光的意境。在演唱这首歌时，我力争唱出朦胧月色下青年男女纯美的情感，暖暖的、清澈的、绵绵的，有一种幸福而神秘的意境。王国维讲艺术创作有三重境界，演唱也要讲境界，我认为这是歌唱艺术的精髓所在。

　　施老师坚持在深入生活中创作鲜活的艺术作品。作为全国青联副主席，他常常带领大家深入生活采风。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广西、贵州和云南慰问少数民族和贫困地区群众，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演出了三十多场。在西双版纳，词作者晓光老师写了一首歌词：“孔雀向往的河边啰，就是我的家乡。槟榔树下缅桂花醉人心房，金竹楼前甘蔗林哟，溢出蜜糖。啊嗨啰！吉祥的孔雀哟，怎不留恋这美丽的地方？”施老师看了兴奋得当即谱了曲《孔雀向往的地方》。第二天我们就唱给当地群众听，群众听到歌声，情不自禁地跳起舞来。很快这首歌就在傣族地区流传开来。施老师还创作了《美妙的西藏》《京族渔歌》《红棉摇篮曲》《天山红玫瑰》《吐鲁番的葡萄熟了》等许多少数民族风格的歌曲。有的是施老师深入生活写的，有的是他认真研究了当地文化和风土人情之后创作的。

　　一次施老师看到我即兴跳的自由舞之后，决定创作一部歌舞剧《吉卜赛姑娘》，他做了大量研究工作，完成了腹稿，可惜没落在纸上，就离开了我们。但他那种无比热爱生活的激情和炽热的创作热情，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施老师坚持走艺术歌曲民族化、民族歌曲艺术化的道路。这也是我们共同有意而为的一种艺术追求。他说，我们民族歌曲有很好的渊源和传承。我们要使民族歌曲艺术化，让她更美并进一步得到艺术的升华。同时要让艺术歌曲适合大众欣赏，为大众所喜闻乐见。像《阿妹的心》《黄昏时的等待》都是既通俗又优美，久唱而不衰的艺术歌曲。

　　我曾在电影《海上生明月》中担任主演和主唱。《海蓝色的梦》套曲是公认的艺术经典。这些歌曲的显著特色就是完美地实现了民族化与艺术化的统一。

　　施老师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态度为我们树立了榜样。他对我们的要求是极为严格的。一次我参加亚运会的一场演出，歌曲是施老师特意为亚运会创作的《举起斟满美酒的金杯》。当时我考虑这首歌以后不会有太多演唱的机会，就没有认真背词，演唱时是拿着歌谱唱的。施老师发现后，严肃地批评了我，他说：“做一名好的艺术家，每一次面对观众都不能马虎，看着歌谱唱，怎么能进入状态，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呢？”从此以后，每一次演唱，我都告诫自己，不仅要把歌词背下来，而且要背熟后再面对观众。

　　在演歌剧《屈原》中南后的唱段时，有几段花腔难度较大，当时我想做些改动，施老师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坚持教我唱下去。他说这是表现角色的需要，有难度也不要降低要求。我坚持练习，完成角色任务后，看得出来施老师比较满意。

　　几乎每首歌背后都有难忘的故事。有一位老学者来信说：“听了你唱施光南的歌曲，我的血压就降下来了。”还有一位劳教青年来信说：“你演唱的《祝酒歌》极大地感染了我，使我感到生命的价值，看到了光明和前途，对生活有了信心。感谢你给了我重新做人的勇气。”《吐鲁番的葡萄熟了》还曾挽救了一段爱情，成就了一段姻缘。一位新疆姑娘来信告诉我，她的名字就叫阿娜尔罕，她的男友名字叫克里木，这跟歌曲中唱的一样。更巧的是，她男友也是解放军战士，驻守边疆哨所，这跟歌曲中描写的也相同。情节稍有不同的是，现实中阿娜尔罕因为与男友分隔两地，所以对这段感情很不满意。当她听到我唱的这首歌后，联想到自己的情况，深感惭愧，觉得不如歌中唱的那个阿娜尔罕觉悟高，于是她与男友和好如初。给我来这封信，就是对我表示感谢，写信的时候，他们已经结婚了。

　　《假如你要认识我》是施老师在得知我获得“全国新长征突击手标兵”后特意写的一首歌。在谱曲过程中，他对歌词作了几处改动，一是增加了“啊来来来”衬词，二是删去了“新长征大军”五个字，重复使用了第一段中的“青年突击队”。这首歌唱红后，很多人还来信询问这个“青年突击队”在哪。

　　《假如你要认识我》中有一句歌词“灿烂的鲜花春风里开”，施老师就是开在改革开放春风里最灿烂的鲜花，他用生命谱写了改革开放的赞歌。施老师创作的众多脍炙人口的歌曲，已经成为中国歌曲艺术的宝藏，将永载中国艺术史册，被人民大众传唱。他为我们树立了人民音乐家的榜样。我将继续演唱好、传播好他谱写的优秀歌曲，让更多的人从施老师歌曲中感受到美、激情与前进的力量。

　　（光明日报记者郭超采访整理）

　　《光明日报》（ 2021年07月23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