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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民族精神的壮阔源流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1-09 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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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民族精神的壮阔源流

——读《涅槃:中国神话的文学之路》

作者:李剑锋(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

  神话,是混沌初开、鸿蒙肇始之后先民对自然和社会的认识和反映。中国神话,其生成路径虽与世界神话一样具有超现实、神格化的特征,却主要是我们的先民生存、生活、发展过程中的产物,打上了民族思想的烙印。从这个意义上说,神话是中华民族精神久远的渊薮,亦是中国文学的根须。

神话:民族精神的壮阔源流

《涅槃:中国神话的文学之路》

宁稼雨等 编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长期以来,学者们在神话这片神奇、烂漫的领域内耕耘,以各种著述揭示神话的形态、特点、本质及其影响和价值,使我们得以知晓这片土地上的传说和想象,感知先祖的创造和精神。近来,这一领域又添新作——宁稼雨主编的《涅槃:中国神话的文学之路》(下文简称《涅槃》)。这是一部对中国经典神话源流及其文学演绎之路进行梳理与探察的作品,深入浅出,却饶有兴味。

  文学衍生

  对神话的研究,除严肃的历史学和文化人类学考察之外,还有对其传播形式与路径的研究。仅以终生致力于神话研究的学者袁珂之著述为例:有原始神话典籍的再整理,如《山海经校注》《古神话选释》;有对重要原始神话的梳理,如《中国古代神话》《神话故事新编》;有对广义神话的源流考察,如《中国神话史》。无论是哪类著作,都涉及对神话本身的介绍和传播路径的梳理,想另辟蹊径,十分困难。

神话:民族精神的壮阔源流

龙虎画像石拓片 河南许昌市博物馆藏

  《涅槃》一书,在广义神话观念基础上拓宽视野,努力开拓新路。该书既注重神话本身,又注重神话的文学再生——将神话看作文学的种子,不仅考察其原始形态,也考察其在文学领域的创造、改写、丰富与延伸,如诗词歌赋及小说等文体对原始神话的歌咏、演绎和阐发。这些内容,往往超出神话范畴,此前为学者所忽视。“因此,文学再生角度,可成为中国古代神话研究中历史学和文化人类学之外的新视角、新视野”(《涅槃》前言),由此,该书展开了一个不同于以往神话学著述的“中国神话文学新世界”。

  从纵向看,《涅槃》所涉神话及其文学演绎作品上起先秦、下迄明清。从横向看,《涅槃》依据原始神话的自然、创世、英雄和史诗等四种题材,分为甲乙丙丁四个部分。甲集“肇造区夏,润泽千秋”,讲述盘古、伏羲、女娲、神农、炎帝、黄帝、西王母、祝融八个神话人物及相关故事;乙集“舍己济世,穷且益坚”,讲述夸父、羿、鲧、大禹、精卫、愚公、望帝七个神话人物及相关故事;丙集“现世烟火,美好寄托”,汇集洛神、鲛人、鲲鹏、湘君、嫦娥、舜帝、牛郎织女、董永八个神话故事;丁集“刀兵不祥,用之有道”梳理蚩尤、刑天、共工和玄女四个神话人物及相关故事。

  依照作者的想法,甲集关注带领人民掌握农耕手段的先驱,乙集关注济世英雄,丙集关注寄寓美好生活愿望的形象,丁集关注战神。无论这些神话人物具体有何作为,他们都承载着先民的希冀,寄寓着对美好人生与理想社会的憧憬,并在后世的文学作品里生根,衍生了众多传奇和故事。

  儒道精神

  《庄子·应帝王》讲过一个类似神话的寓言故事:“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如果从中国古代思想史的角度看这个故事,儵与忽属于从感恩仁善心态出发的进取精神之象征,浑沌则属于为善而不自伐的无为精神的象征,两者似乎不能统一。在神话世界里,有为与无为、进取与自然却能有机地统一为一体,以包容万象的气象在后世不断再生、分化和成长,塑造美好的精神世界。《涅槃》一书,重点关注的就是神话的源流。

  《涅槃》第一章所论的盘古,是中华民族创世故事的主要人物,蕴含着古代先祖对宇宙万物起源的思考。关于盘古的故事,有“开天辟地”和“垂死化生”两个主题。“天地混沌如鸡子”时,历“万八千岁”,是自然无为的变化;而当盘古醒来,“日长一丈,如此万千岁”后,天地由鸡子般的混沌中分化、开辟出来,则是盘古积极有为的结果。后世认为盘古创造乾坤,甚至不惜衍生出使用斧子、凿子等情节,是积极有为思想的体现;至于盘古死后化身万物,则是尊重自然生老病死规律的体现。从这一创世神话可知,它包容着中华民族自强不息与顺应自然两种核心精神。

  在顺应自然基础上积极有为,积极有为之后又顺应自然——男性“始祖神”如此,女性“始祖神”也如此。《涅槃》第三章《女娲:补天、造人与女皇》,梳理了女娲神话及其再生文学,上述历程愈发清晰。秦汉以前,《楚辞·天问》和《山海经》模糊地记录了关于女娲的传说,但只与造人、造物有关。到了汉代,《淮南子》里出现了对女娲补天的详细记录:“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完成补天任务之后,女娲“不彰其功,不扬其声,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后世无论是唐宋诗歌(如吕从庆的《戏题金鳌山》、李贺的《李凭箜篌引》),还是明清小说(如《红楼梦》以女娲补天为引、以通灵宝玉为枢),都对女娲赞赏有加。总体来看,女娲补天是积极有为、符合儒家精神的壮举,但《淮南子》却对它做了道教精神的改造,并解释:“何则?道德上通,而智故消灭也”,似是想通过女娲功成退隐的事例,阐明道家崇尚无为的理念。

  神话“位移”至文学领域后,不论是诗歌,还是叙事文学,都产生了优秀的经典作品,它们儒道相融、虚实相生、兼容万象,成为神话这棵包容性的大树长出的新枝硕果。

神话:民族精神的壮阔源流

湘君湘夫人图(局部) 【明】文徵明 绘

  生生不息

  《涅槃》作者宁稼雨认为,中国古代文化根据主体和产生时期不同大致可分为三种类型,即秦汉时期兴起的帝王文化、魏晋到唐宋时兴起的士人文化以及元明清时期兴起的市民文化,它们是观察和理解中国古代神话及其文学衍生的背景。

  所处时期不同,读者对神话及其文学衍生作品的理解和接受方式也不同。如该书第五章第一节,论述精卫神话在唐宋时期的“雅化”与这个时期士人文化兴盛有关,而元明清时期精卫神话雅俗分道,与这个时期市民文化的兴起分不开。神话在走过历史长河时,出现如此多的分野,足以说明其旺盛的生命力。

  有时候,神话也会折射所处时代的精神追求和价值理念。如该书第七章论述牛郎织女神话,指出“从先秦到汉魏这数百年时光内,凄凉惆怅的思绪离愁是文学世界中牛郎织女故事的主基调”,这或与下层文人遭遇坎坷和上层文人政治沉浮有关。到了宋代,士人对牛郎织女的故事更多是从道德上表达不满,联系到此时理学兴起的社会背景,便豁然开朗。这说明,原始神话是对世界整体和生命全部的混沌性反映,而在文明社会到来后,神话衍生的文学作品总能找到与自己时代精神相契合的面貌,长出新的枝桠。

  德国哲学家卡西尔认为,神话“表达了人类本性的共同意愿,即企图达到真实,生活在一个富有秩序的宇宙之中,克服那种天人无分、缥缈不定的混沌状态”(《国家的神话》)。但神话一旦走出自然混沌,开始建立秩序,人文的分化、矛盾的产生便不可避免。从《涅槃》所选典型神话来看,有胜利的神(如黄帝),也有失败的神(如炎帝、夸父、刑天、精卫),有男性神,也有诸多女性神,更多的是无所谓胜利还是失败、为善还是作恶的神,他们是多侧面的,是自然的面相,是社会的面相,也是生命的面相。历史从来就不是胜利者、强大者、善良的人单方面创造的,历史中也有失败者、卑弱者、恶人。由于离混沌最近,所以原始神话的人文精神是最接近圆融的,不可以道德作简单评判,而面目分明的再生文学则多有价值倾向甚至道德褒贬。相对于原始神话的饱满旺盛、生机勃勃,再生神话文学大都各取所需,作一瓢饮。但众多的“瓢饮”,又共同映照出神话世界的源流壮阔、日月生辉。

  神话因其混沌性、整体性、多面性、开放性而具有生生不息、日新月异的特点,其中原始神话是民族精神的基因和根须,再生文学是大树的繁枝茂叶。在此意义上,《涅槃》所梳理的神话的文学再生史就是中华民族精神源流史。这一梳理,对重新认识原始神话、认识神话精神及其表现形式的成长变化历史具有重要意义。

  《光明日报》(2025年01月09日 11版)

[ 责编:张悦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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