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后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教授）

　　葛承雍的《大唐国库》是我国第一部研究古代国库制度之作，从国家预算、会计审计、收支出纳、钱帛财物、府库调拨等方面系统阐述了唐代国库的机构、职能、制度和沿革。此书引用了大量的出土文物，挖掘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史实，首次以唐代国库制度及其兴盛衰败为研究对象，全方位地呈现了唐代财政史的各个环节，让我们得以一窥唐代的经济脉络。

    《大唐国库》 葛承雍 著 浙江古籍出版社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唐窖藏金银器，陕西西安何家村出土。资料图片

　　此书共分为六章：唐代国库组织制度、收支制度、管理制度、正库与专库储备制度、国库的经济法制和唐代财政。附录中收入法门寺地宫以及何家村出土珍宝反映的唐代国库情况，以及唐代国库制度对日本的影响。本书深入浅出，在学术史上应具有重要的价值，以下从四点谈谈本书的特点。

　　一、呈现唐代财政史的各个环节和面向。唐代财政，许多都要进入太府寺主管的左藏库，包括王朝国家征敛的赋税（钱帛）、官营手工业及冶铁茶酒等专卖的收入、地方和外国的贡奉、以朝廷名义收取的各种证件费收入（度牒、告身等）、官府市买的各种物质等。而皇室用度、官员俸料、贵族封物、养兵和战争费用、各级官府的运转经费、皇帝的赏赐等，也都要从左藏库支出。书中表明，这种借用现代国家“国库”概念构建唐代各层次各类型国家财赋物质收支、贮藏机构体系的解读方法，是理解唐代财政运作的独特切入点。

　　通过国库的视角，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唐代财政的全貌。它不仅有助于贯穿起分散在各个部门（户部四司、尚书比部、太府寺、少府寺等）的财政职能，也能够带动读者观照不被注意的一些“边缘”史料。例如，书中提到的官员发任命的委任状叫告身，领取告身需要交纳一定的费用，这在当时也是一种财政收入的来源。作者对这些细节的挖掘，让我们对唐代财政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二、观察唐代兴衰隆替的命运。该书通过国库视角，让读者观察到了大唐王朝的兴衰隆替，以及贯穿其间的各种财政举措的成败得失。如，天宝八载（749年），距离安史之乱不远的年份，唐玄宗带领朝臣一同去参观“天下财赋归左藏”的国库，挥霍赏赐，到其逃离长安时，左藏库被百姓哄抢盗劫。唐代宗时期刘晏整顿漕运的困难及其成就，以及唐末乱世对内廷和国家库藏的摧毁等。经济上的富裕，掩盖了政治上的深层问题，而国势崩坏也造就了长安大唐国库坍塌的命运。韦庄《秦妇吟》诗中的名句“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就是通过国库的视角书写，读来如临其境，印象深刻。

　　三、探索唐代财政管理的基本特征及其变化。唐前期律令体制下，各种财政收入的征收和财物的出纳都经过一套严密的制度体系，包括物品进库时会有专人核验鱼符，确保物品的真实性和合法性。还需对物品进行称重并记录，以备日后查阅等。皇帝的内库也要纳入国库统一管理，内库财物不仅供皇室用度，还是皇帝对立功将领、高僧大德和放还外番酋长进行赏赐的专库。同时还制定了《赋役令》《仓库令》《考课令》《职制律》等法令，保证了财务运行中律令的权威，以及律令的效力高于皇帝制敕的原则。然而，随着统治形势的变化和君权的强化，内库从国库专库向天子私库的性质转变，安史之乱以后甚至有内库凌驾于国库的趋势，这些问题都涉及律令制国家财政管理体制的基本特征。

　　此外，书中还涉及对许多具体而专门的唐代财政制度和财政现象的理解：如捉钱令史，国库支出五万本钱，经捉钱令史之手，即可一年内翻一倍，成为十万。各地的土贡和贡物也有相应的规定，开元七年制定土贡制，改变了以前国库无定制的混乱情况。开元二十五年又规定准绢为价，官物充市，所贡至薄，其物易供，这是唐代第一次国库土贡制度化。藩镇的贡奉，宪宗继肃代两朝以来的藩镇进奉制度，扩大进奉数额，作为军国财用，以补充国库收入之不足等等。

　　四、通过精美文物图片和考古资料增强历史现场感。书中配有丰富多彩的照片，无论是国库贮藏的各种实物，如钱币、金银、布帛，还是管理国库收支的账簿，以及仓库遗址出土的铭文砖等，都能够将读者带到历史现场，真切感受大唐气象。

　　同时，本书兼顾学术与普及。书中不仅详尽地记录了唐代国库的发展历程与管理制度，更深刻地揭示了国库在国家经济版图中的核心地位及其面临的挑战。书中巧妙地融合了文物实证与文献考据，挖掘历史细节，辅以丰富的图示，为读者徐徐展开了一幅古代财政经济的宏大图景。它不仅能够引导读者以史为鉴，洞察国库制度的深远影响及先人在制度构建与执行上的卓越智慧，同时也研究了国库管理失当可能带来的风险。

　　该书借助丰富的事例与生动的叙述，使读者能够轻松把握唐代国库的复杂架构。如附录中探讨唐代国库对日本的影响，不仅剖析了唐代国库在国际交流中的关键角色，还通过具体案例，诸如日本正仓院的仿建、日本进库的详细账簿等，直观展现了唐代国库制度对日本的深远影响。这些内容既具备扎实的学术支撑，又有较高的阅读趣味，普通读者也能从中获得知识与启发。

　　综括言之，本书资料翔实，取材广博，结合了正史政书、集部文献、考古文物资料，是一部图文并茂、兼顾学术性和通俗性的精美图书。葛承雍从40年前的硕士论文就开始研究唐代国库制度，如今补充完善，《大唐国库》是其研究的综合体现，将成为隋唐史领域独具特色、不可替代的教学参考书。

　　《光明日报》（2025年01月18日 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