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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文见义 文约事丰——汉语中的互文四字格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3-16 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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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陈中钰(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四字格是一种广泛存在于汉藏语诸语言中的典型语言单位,是汉藏语的一个重要特征。汉语四字格形式不仅普遍存在于成语、谚语、俗语等固化熟语单位中,在一般的短语中也十分常见。其形式上对称整齐,节奏上和谐明快,符合中国人“以偶为佳,四言为正”的审美偏好以及“四字为稳,方正为固”的思维倾向。

  沈家煊先生指出,互文或互文见义是汉语四言格的重要特性。互文四字格是汉语四字格中别具一格的类型,常见的如“丰衣足食、安家落户、心平气和”等。“互文”内涵十分丰富,中国学术传统将其视为训诂学和修辞学共用的术语。“互”原作“䇘”,《说文解字》:“可以收绳者也。从竹,象形,中象人手所推握也。互,䇘或省。”可见,“互”为象形字,原指一种绞绳工具,使用时将不同绳子一推一握从而将其绞在一起,所以“互”的本义即“交互”“参合”,后引申为表示抽象的交互、互动义。

  中国古代互文理论的开创者当为东汉末年的郑玄。用现代语言学的观点来看,郑玄用“互文”指称的语言现象不仅包括修辞学术语互文辞格,还包括对举互文、缩略互文和推理互文。除“互文”外,古代学者还使用“互辞”“互言”“互举”“互明”“互见”等与“互文”异名同实多个术语。这些术语实质上是为分析“文”之间的互动关系而创造的功能标签;而从修辞学角度来看,今人郑远汉将唐代贾公彦及清代俞樾的论述概括为“参互成文,合而见义”,成为学界有关互文辞格机制具有影响力的观点。作为修辞格之一的互文,其核心概念为:“两个相对独立的语言结构单位,互相呼应,彼此渗透,相互牵连而表达一个完整的内容。”因字数形式所限,互文四字格中的“互文”主要来自对互文辞格的理解。

  互文手法运用于四字格,能巧妙地显示汉语的神奇魅力:四字格前后二字两两并列,前二字和后二字、第二字和第四字或第一字和第三字顺序颠倒而意思不变,如“情深意重”可作“意重情深”“情重意深”“意深情重”,意思都一样;而且,前后并列的两部分虽然语义相类相同,但是只有在成对出现时才能表达完整的意思,复合成词后语义还可增加、引申出新的含义,使得互文四字格的内涵更加丰富。

  互文四字格作为四字格中较为独特的类型之一,其上位概念是并列式四字格。并列式四字格在汉语四字格中最为典型、发达,其历史来源可追溯至春秋战国时期,《诗经》《楚辞》《尚书》《左传》等典籍中已经可见雏形,如“锦衣狐裘”(《诗经·秦风·终南》)、“畏首畏尾”(《左传·文公十七年》);互文四字格的雏形“日居月诸”在《诗经·邶风·日月》也已经出现。这些四字短语虽然在当时的语言系统里因为形式松散、语义透明,尚未形成真正的词法上的四字格,但是它们为接下来四字格的形成与演变提供了基础。

  从魏晋六朝至唐代,随着并列式四字习语的发展,互文四字格也进入逐步成形的阶段,如“攀龙附凤”(《世说新语·排调》)、“张牙切齿”(《敦煌变文校注·降魔变文》)等。明清至今,互文四字格进一步发展成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词法单位,如“抓耳挠腮”(《二刻拍案惊奇》卷十一)、“打情骂俏”(《九尾龟》第三十八回)等。同时,出现了可填充的半图式的互文四字格构式。以《红楼梦》中“X言Y语”为例,就有“罕言寡语”“花言巧语”“甜言蜜语”“猇声狺语”“娇声嫩语”“正言厉语”“流言混语”“你言我语”“千言万语”“七言八语”“三言两语”“一言半语”等。

  语言是思想的直接体现,任何词语都是认识现实世界后的概括。互文四字格表现得尤为突出,可谓“文约事丰”,通过短短四个字的两两并联,展现出的语义内涵容量深广,且富含别致趣味。互文四字格根据其整体词义与参构项前后并列两部分之间的语义结构关系可以将其分为以下几类(互文四字格形式以AXBY指代):

  (1)语义相加型:AX+BY=AXBY,如金童玉女;(2)语义增加型:AX+BY>AXBY,如粗茶淡饭;(3)语义引申型:AX+BY=C,如花天酒地;(4)类义相辅型:AX+BY=AX/BY,如招商引资;(5)语义错置型:AX+BY=AY+BX,如泉香酒洌。

  此外,从参构项之间的关系来看,互文四字格总的来说又可分为三大类:其一,第一、三字或第二、四字意义相同,如“擦脂抹粉”“残羹剩饭”“鬼使神差”等,“擦”和“抹”、“残”和“剩”、“使”和“差”两两同义,同位排列。其二,第一、三字或第二、四字意义相反,如“山南海北”“翻天覆地”“前思后想”等,“南”和“北”、“天”和“地”、“前”和“后”互为反义,互相对举。其三,第一、三字或第二、四字意义相类,如“飞针走线”“吉日良时”“风调雨顺”等,“针”和“线”是缝补用品,“日”和“时”是时间概念,“风”和“雨”是自然现象,三者都是同类事物成对,并列罗陈。以上三类还可以根据每一类中第一、三字或第二、四字与其他二字的关系进一步划分小类。

  根据并列前后两项内部的参互组配情况,互文四字格可分为典型和不典型两大类。典型的互文四字格构成成分的并列前后两项全部能参互组配,“合而见义”,如“冰天雪地、莺歌燕舞、东奔西走”。不典型的互文四字格的构成成分的前后两项只有一部分能参互组配,如“花好月圆、手舞足蹈、心惊肉跳”,其中“手舞足蹈”中的“足”可以和“舞”“蹈”同时组配,但是“手”只能和“舞”、不能和“蹈”组配。

  从古至今,历史上产生的许多互文四字格都发生了词汇化,如现代汉语中常见的四字格成语有不少都是互文四字格。据统计,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成语大辞典》收词18000余条,互文四字格成语共有2967个,占比16%以上。互文四字格在汉语中的生命力十分旺盛,每个时代都不断有新的互文四字格诞生,而且书面语和口语中都可见分布。以新中国成立后新创的互文四字格为例,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有“保家卫国、深耕细作”,改革开放以来有“招商引资、明厨亮灶、互利共赢、凝心聚力”等。此外,现代汉语方言口语中的互文四字格也蔚为可观,如黑龙江哈尔滨方言“急烧火燎、丢头落尾”,山西忻州方言“比长论短、标眉正眼”,河南太康方言“扒东挠西、大坑小窑”,四川乐至方言“铺天洒地、东编西闘”,云南建水方言“拖声抑气、蒙头盖脸”,等等。

  互文四字格在汉语中的广泛分布正体现了“对言语法”的理念。正如沈家煊先生所言,对言源自生活,汉语以对言为本,四字格是最重要、最基础的格式化对言。互文四字格不仅具备了音节的对称美、声调的抑扬美和结构的均衡美,特别凸显出汉语生动形象、简洁凝练的特点,而且体现了汉民族追求均衡对称的审美心理和对言明义的思维方式,是汉民族诗性语言的突出典范。

  《光明日报》(2025年03月16日 05版)

[ 责编:王文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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