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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最朴素的笔墨描述和实现艺术”——杜大恺谈中国画语言创新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3-30 0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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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点】

  光明日报记者 张玉梅 于园媛 许馨仪

  编者按

  传承千年的中国画,如何画出当代人的生活和情感,如何在“中西融合”的艺术语境中保持文化的立场和语言的创新?对于画家们来说,是命题也是责任。杜大恺是一位在绘画道路坚持了七十余年的执着的实践者,他的作品既具有传统水墨的意韵悠长,又焕发着现代的视觉张力。21世纪艺术发展呈现出多元、多样、多态的表现方式,如何将传统基因和时代底色融于一体,在传承与创新中,寻找笔墨与生活的最佳契合点,我们请他谈一谈自己的探索和思考。

“用最朴素的笔墨描述和实现艺术”——杜大恺谈中国画语言创新

梅州行之二(纸本水墨设色) 杜大恺

  记者:您称自己的创作方法为“诸法杂糅”,不拘一格,一面解构,一面重建,也曾经展望建立一个全新的绘画语言系统。请您具体谈一下中国画的语言系统。

  杜大恺:我认为,世界各国的绘画艺术依语言形态言之,大致分为两个系统:西方艺术注重体量、空间;东方艺术以平面化为主要语言特征,中国艺术是东方艺术的一部分。中国画的语言系统由五个部分构成,分别是以空白为底、以线造型、平面性、装饰性与程式化和似与不似五个部分。五个部分互为因果,相互依存。

  空白为底,就是不预设场景,没有特定的时间与空间属性,画面上没有任何物象。在这样一片空白的状态下,线形对视觉的影响力才会清晰鲜明。有了这样一个“空白为底”的基础,然后以线造型,逐渐呈现平面化的价值。中国画的语言系统是一个渐次生成的序列。

  艺术的平面化,不是一个简单发现。西方艺术的平面化是在立体主义以后才有的,我们超前了很多。它是把所见事物的性状经过归纳梳理,用一种最具显性的方式呈现出来。

  古代社会没有对个人风格的极端推崇,加之师徒承传的教育模式,程式化很难避免。不能一般地否定程式,所有程式的形成都是语言的精致化的过程,程式的被质疑只是因为它的千篇一律和惰性,未能因时因地而变化。

  最后一点“似与不似”,从绝对意义上来讲,所有艺术都好像是为了真实,但距离真实又都很远。而中国艺术不一样的是,它始终追求与对象“似与不似”的一种状态,这是中国人的智慧。它同时兼顾了审美现实和审美理想。

  记者:您提出“水墨当随时代”,中国画如何在传统的宝藏中深挖,同时又能突破传统程式,力图新法?您在个人创作实践中如何平衡“守”与“变”?

  杜大恺:中国传统画论讲究“意境”和“气韵”,这是中国人的一种叙述特征,但也有局限性。如果把它放到世界格局中去看,古人的这些东西很难比较自然地被外人理解。让自己的语言获得世界的理解、接纳和欣赏,这是今天的中国艺术需要做的。

  中国的艺术还有一些认识上的偏颇,有时会对“传统”的认知有所误解。实际上,艺术从来是和正在发生的现实生活紧密关联的,今天我们的生活已经进入一种与古人完全不同的状态中,我们的艺术应当与这一时代的变化同步,但我时常觉得今天人们对自然、对社会、对人的新的认知没有等距离在艺术中得到呈现,在这个意义上,艺术家应当有更多的担当。

  在我看来,中国画的成就很大,但也有一些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对现实的疏离。文人画的逸笔草草、萧散疏荒的境界,依然被推崇为所谓正本清源的“传统”,而许多当代创作几近于是对传统的复制,最终以疏离现实为代价,这是与时代的基本价值趋势相背离的。

  对于画家来说,这就有两个方面的要求:第一,我们从观念上怎么去回应社会生活的现实存在,回应普通人的价值需求和情感需求;第二,还要创造与之相应的语言系统。我自己始终走在这条路上,但这很难,我做得还很不够。

  记者:看您的画,很多人觉得既是中国画的语言,但又好像不是,其中有非常个性化的呈现。您对中国画的语言进行了几十年的实践与探索,有哪些是属于“革新”的地方?

  杜大恺:我从1990年开始画水墨,当时就给自己定了一个“三不”目标——不重复古人、不重复他人、不重复自己,即使是我自己的风格,老不变化也不行。

  我崇尚以自然和生活为师,和古今中外既有的形式要有亲缘性,但又要保持距离。我自己的绘画是得益于写生的。写生是面对现实的,我开始画写生是以选择并拓展中国画的语言方式为始端的。20世纪70年代,有一些中国画画家将点与线放大为画面的主体,试图用这种方法做出改变,曾引发一场近于中国画革新的潮流。但就绘画而言,其语言的结构形态并不止于点与线,应当还有诸多体、面的存在。那么,与体、面相对应的对象在哪儿?我想到苏州,那里的房子,粉墙黛瓦、黑白交错,天趣如画,因此我最初写生的对象就是江浙一带枕水人家的生活情景。

  我爱画山,山是我的偶像,是我的精神归宿。我对山的情结很专注,我不画山的峻逸深邃,也不画流泉飞瀑,不画林木禽豸。我画中的山都是赤裸的,筋骨突兀的,无遮无掩地仰卧于蓝天白云之下。

  中国画,尤其水墨,颜色很难用。单就水墨已是一种语系,可以自足的、无以穷尽的语系,但颜色也有走向抽象的潜质,而且因其丰富而更有弹性。我画山、画荷塘,有时用些颜色,它们具有与水墨同样的自由,不与具体的事物对应,却成全了一种相对理性的面对。

  我用自己的方法,其他人不用的方法、不以为然的方法,其实我对于自己没有很多自信,我总在试验,寻寻觅觅,希望在试验中证明我能画什么,能画好什么,诠释自己,认清自己。

  记者: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您是在使用艺术家的感知力,来表达自己感知到的现实,至于使用的手段、语言并不那么重要,不需要给它们设限?有人评价您的笔墨语言已经不再属于中国画本身的定位范畴了,对此您能否接受?

  杜大恺:每个人都活在现实的空间里,假如说你硬要和哪个古人一样的话,实际上是在否定自己的存在现实,这是不可取的,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只有去正视你所生存的现实,然后从中寻找可以表现的情景,才能比较客观真实地把自己内心中的东西表达出来。

  艺术其实没有什么玄奥的理论,把所见所想,把能够理解到、意识到的东西转化成艺术语言表达出来,这就是艺术。艺术是一个最普通的东西,和衣食住行这些行为没有差别。我愿意用最朴素的意识去理解艺术,然后用最朴素的笔墨描述和实现艺术。

  对于我的画来说,我愿意用水墨画称之,因为它不同于“中国画”,但又是“中国绘画”。亦如西方绘画用材料分类,譬如油画、水彩画、丙烯画等等。

  同时我觉得,我们今天的中国是世界的中国。当今世界的艺术价值趋势是什么?与它相适应、相匹配的艺术语言是什么?这都是我们不能回避的。20世纪70年代以后,“什么是艺术”成为一个世界性的时代问题,中国艺术家亦同时面对这一问题,有责任对此做出回答。

  记者:当下,数字技术正在冲击艺术生态,观看习惯在变,创作媒介也在变,中国画如何回应技术变革?如何探索重构中国画的视觉可能性?

  杜大恺:或许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画有一天会消失,新的中国画会随之诞生,我能接受这样的现实,虽然可能会有遗憾。

  绘画是有一定物质性的,绘画的存在状态与它的载体有直接关系。我们中国画的纸张、毛笔、墨、颜色系统,数字化以后可能这些东西都没有了,想要完全复制旧载体的结果是不可行的。数字技术是一种新的载体,应该创造出适应数字技术的语言形态。数字技术一定会带来新的艺术形式,使艺术更好地融入社会,融入每个人的生活,提升每个人的生存质量。

  但同时,美术史依然是有意义的。学美术的人对美术历史应该更多一份珍重,要用严肃的态度去面对历史。不要害怕传统丢失,传统是不会丢失的,它只是因为呈现的环境不一样,因而会有不同的呈现状态。我相信,人类历史曾经有过的东西都会持续存在。甚至在新的状态下,人们对历史有依恋,任何创作都很难是完全从无到有的,而整个艺术创作过程都是历史记忆的相遇。毕加索一生都没有疏离古代希腊艺术的影响,大卫∙霍克尼近时期的艺术处处呈现古老的东方的痕迹。

  杜大恺简介:

  1943年生,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曾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主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当代艺术研究所所长;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从事水墨画创作,是中国当代新水墨画的代表人物之一。

  《光明日报》(2025年03月30日 12版)

[ 责编:茹行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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