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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新春(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教授)
近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对海湾地区三国的访问中放出狠话:伊朗绝不能拥有核武器。美国与伊朗又一次面临发生军事冲突的重大危机,而这个危机几乎就是美国有意推高的,意图实现“以升级促降级”。
虚虚实实的美伊谈判
毫无疑问,伊朗核问题一旦失控并演变为全面军事冲突,不仅是美国、以色列和伊朗不可承受之重,而且会波及阿拉伯国家,引发全球能源市场大震荡。2015年有关各方达成的《联合全面行动计划》(即伊核协议)将于今年10月到期。协议的存在,是限制伊朗核计划的法理基础。
为此,4月12日,美国与伊朗开始第一轮核谈判。特朗普还宣布以4月12日为起点计算,两个月内如果达不成协议,伊朗就将面临军事打击。眼下两个月时间已过大半,谈判还未公开任何实质性进展。
在此前进行的三轮谈判中,每一次结束时双方都宣称取得了积极进展,并立即宣布一周后开始下一轮谈判。但第四轮谈判并没有按期举行,斡旋方阿曼解释说,是后勤原因导致了谈判推迟,但事后美伊谈判代表均承认,谈判的推迟是因为没能达成共识。5月11日的第四轮谈判结束后,双方至今都没有宣布下一轮谈判的时间,而是开始隔空喊话。
5月15日,特朗普在多哈访问时对商界领袖们说,美国与伊朗“非常接近”达成核协议。但从目前的情况判断,前四轮谈判很可能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
各种方案都还在桌面上
从目前公开的信息看,双方仍处在相互试探阶段,各自宣称的“底线”“红线”都还是“虚线”,很大程度上是心理战,两国国内似乎均没有下定最后的战略决心,各种方案都在桌面上。
谈判桌上的最高目标是两国正式建交,伊朗的核、导弹和地区政策问题得到一揽子解决,美国解除所有对伊制裁,两国关系实现正常化。但是,这一目标很难实现。
反美是伊朗意识形态、政治结构和经济形态的根基,没有人敢预测180度的大转弯对伊朗是祸是福。反伊朗也是美国国内的主流意识形态,特朗普是否有足够的政治动员能力改变国内政治方向、让两党一致同意与伊朗建交,这是个极大的未知数。
此次谈判的最低目标则是类似2015年达成的核协议,仅涉及伊朗核问题,不包括导弹和地区政策问题。伊朗保留生产丰度为3.67%的浓缩铀的权利,但是核活动受到全面限制,要接受全面核查,美国解除大部分对伊朗的经济制裁。这个方案可以确保伊朗没有核武器,但是保留了核活动的权利。折中方案则介乎两者之间,即伊朗不能在本土生产浓缩铀,所有核设施必须自行处理或拆毁。
目前,这三种方案都没有完全出局。英国《经济学人》报道称,近期一个核协议的版本在流传,大结局就是美国与伊朗建交。特朗普此次中东访问过程中也强调,要一次性解决伊朗的核、导弹和地区政策问题,实际上指的还是最高目标。
当然,最高目标实现的可能性非常低,各界关注的还是后两个方案。而伊朗坚决反对折中方案,认为在本土从事核活动是伊朗作为一个主权国家的基本权利,宣布这是伊朗的红线。美国到底能接受哪个方案,美国政府的表态前后矛盾,政府内部有分歧,公开和私下场合有差异,美国与以色列之间的态度也不同步。
互不信任的较量对手
伊核问题僵持不下的关键在于,美国与伊朗缺乏基本互信,伊朗宣称不发展核武器,美国并不相信。伊朗有没有核武器,可以通过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来确定。实际上迄今为止,美国情报部门的评估都认为,没有迹象表明伊朗已经决定生产核武器。但美国担心,伊朗一旦决定生产核武器,等到被核查发现时,美国可能就已来不及反应。
于是,美国就发明了“核门槛”的概念,而核门槛问题解决起来就比核问题复杂得多。核门槛是指伊朗能够进行核试爆的时间点,从伊朗决定生产核武器到核试爆的时间,就是距离核门槛的时间。伊朗距离核门槛的时间越长,美国就感觉越安全。2015年的伊朗核协议,把伊朗抵达核门槛的时间限制在一年以上,是一个双方妥协的方案。
随着6月12日的期限越来越近,美国与伊朗都开始玩文字游戏,看似立场软化,实质没有任何变化。特朗普强调,伊朗必须停止一切核活动,并且摧毁所有核设施,但是伊朗可以拥有民用核能工业。美国看起来似乎同意伊朗从事民用核活动,实则不然。美国不允许伊朗在本土从事铀浓缩活动,而只能从国外进口浓缩铀,作为民用核工业的燃料。伊朗则声明,伊朗承诺永远不发展核武器,并且同意限制铀浓缩的数量和质量,看起来也作出了重大让步。实际上,这些都是2015年核协议的基本内容,并没有新的让步。
较为普遍的观点认为,伊朗不想或不敢制造核武器,因为这必然招致美国和以色列的军事打击。因此,美国多年来的评估一直认为,伊朗已经拥有了制造核武器的技术、设备和材料,但是没有迹象表明伊朗要制造核武器。
现在谈判的核心问题是,伊朗要最大限度靠近核门槛,美国要最大限度使伊朗远离核门槛。双方矛盾尖锐,但仍然有妥协空间。
局势若失控将无赢家
美国于2018年退出伊核协议,决心要达成一个对自己更好的协议。事实上,当时的伊核协议能有效管理伊朗的核活动,防止伊朗拥有核武器,但在政治上不被特朗普政府所接受。对伊朗而言,不在本土从事铀浓缩,通过进口浓缩铀仍然能够发展民用核工业,但剥夺伊朗从事铀浓缩活动的权利,又是伊朗在政治上不能接受的。
必须承认,美伊爆发战争,是伊朗和美国在政治上都不能接受的。因此,2002年伊朗核问题出现以来,美国与伊朗数次走到军事冲突边缘,但最终都有惊无险。
眼下,美国政府的“不可预测性”大大增加,伊朗国内也面临诸多困难,以色列的对外政策则迈入进攻主义、军事冒险主义的新阶段,这三个因素让伊朗核问题的失控风险大大升高。
若伊核问题失控并演变成全面军事冲突,美国与以色列有相对的军事优势,伊朗同样也有放手一搏的实力。若伊朗对以色列本土、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军事基地发动大规模导弹袭击,美以将难以承受。这正是伊朗一再威胁可能会采取的行动,也是美以多年来迟迟不敢动手的原因。
阿拉伯国家既不敢得罪美国,也不愿惹恼伊朗,因为他们担心成为战争的首要受害者。美国、以色列和海湾阿拉伯国家均反对伊朗发展核能力,其中以色列态度最强硬,不相信谈判能解决问题,愿意付出军事冲突的代价,但寄希望于伊朗不敢全面反击;美国次之,军事威胁与和平谈判两手并用,千方百计避免战争;海湾阿拉伯国家自卫能力弱,坚决反对战争。总之,伊核问题需要破局,因为战争不是任何一方的最优选择,如果战争爆发,一定是误判、失控的结果。
《光明日报》(2025年05月20日 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