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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乡村小戏到东方经典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5-21 0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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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艺院团保留剧目巡礼】

从乡村小戏到东方经典

——上海越剧院用七十年打磨四大看家戏

  作者:胡红萍(上海越剧院艺术档案研究室主任)

  1906年,浙江嵊州乡间,村民们用稻桶搭成简易戏台,将当地盛行的唱书演绎成戏文,越剧的传奇序幕由此拉开。从村舍田头到都市舞台,从男子小歌班到成熟的女子越剧,越剧在短短40年间便完成了一场惊艳的蝶变——它褪去村野小戏的粗粝,吸纳昆曲的雅致、话剧的写实、电影的灵动,建立起独树一帜的剧种风格。

  1955年,上海越剧院成立,越剧名家袁雪芬担任首任院长。剧院汇聚了众多当时越剧界最知名的表演艺术家和创作者,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越剧流派纷呈,精品迭出,为剧院赢得巨大声誉,铸就了剧种的辉煌。建院70年来,以《梁山伯与祝英台》《西厢记》《红楼梦》《祥林嫂》这四大看家戏为代表的一大批优秀剧目,成为上海越剧院的立身之本。它们承载着数代越剧艺术家的智慧和心血,经受了时代和观众的检验,代代传承,常演常新。它们不仅是越剧艺术审美之源,剧种传承发展之根,更是文化传递的重要载体。

从乡村小戏到东方经典

1978年越剧电影《祥林嫂》:袁雪芬(右一)饰祥林嫂 资料图片

  不仅是传统的“才子佳人”戏,也拥有现实主义精神内核

  作为现代文化土壤孕育的新兴剧种,越剧自诞生起便将现实主义精神植入基因,始终与时代同频共振。越剧经典剧目不仅是艺术淬炼的结晶,也是越剧人自觉呼应20世纪中国社会现实的回响。

  20世纪30年代起,女子越剧在上海兴盛起来,全女班逐步取代男班。为扬长避短,越剧以演绎爱情婚姻和家庭伦理戏为主,女性情感和命运成为剧目的主要内容。在《梁山伯与祝英台》一剧成为经典的轨迹中,男班时期的大戏《梁山伯》尚带有浓厚的封建色彩,女子越剧艺人将之逐一涤荡,使越剧梁祝故事显露出纯净美好的爱情底色。至20世纪40年代末期,该剧成为男女平等和反封建婚姻的一面旗帜。新中国成立后,经过再次加工,质朴的民主思想与浪漫主义艺术风格相统一,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被树立为新中国戏曲改革的典范。

  创作于1953年的《西厢记》,在保留元杂剧典雅诗意的基础上,着重刻画崔莺莺如何冲破封建礼教束缚走向爱情自主的过程。《祥林嫂》《红楼梦》关注的也是封建宗法社会下女性的命运。越剧的这四大剧目是女子越剧艺术的高峰之作,艺术家们以女性的细腻和坚忍,书写女性的追求和抗争,赋予作品不朽的灵魂。

  越剧擅长演绎爱情题材,《梁山伯与祝英台》《西厢记》《红楼梦》均围绕爱情展开。但它们却不只是传统的“才子佳人”戏,由于现代女性意识的注入,这些作品对情感的表达极尽缠绵悱恻,对人物性格的刻画极尽细腻真实,具备深厚的现实主义精神内核。越剧的表演既向传统学习,又吸收话剧、电影的写实手法,注重分析人物,挖掘情感层次,力求每一个动作中都有充分的心理依据。如《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楼台会”“山伯临终”,《红楼梦》的“焚稿”“哭灵”,《西厢记》的“闹简”“拷红”,《祥林嫂》的“洞房”“厨房”等,这些情感最为丰沛动人之处也是塑造人物的关键之处,后经打磨成为观众百看不厌的折子戏。戏曲演《西厢记》题材者众多,但越剧经典版明确以崔莺莺为第一主角,并删去传统戏常演的“佳期”,新增“寄方”一场,意在层层铺叙莺莺夜奔西厢时的心理斗争,使这一角色更为鲜活真实。无论是现代戏还是古装戏,四大看家戏都以对角色个性、心理的逼真描摹及对情感的细腻抒发触动人心,产生超越时空的艺术魅力。1954年,周恩来总理携越剧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亮相国际舞台,“东方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架起了东西文明对话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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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名家传承版《西厢记》:方亚芬(左)饰崔莺莺、张咏梅(中)饰红娘、钱惠丽(右)饰张生。资料图片

  博采众长,熔昆曲、话剧、电影等艺术门类的优长为一炉

  在上海城市文化的浸润中,越剧博采众长,融昆曲、话剧、电影等艺术门类的优长为一炉,建构起文学性与戏曲性并重、写实与写意相融的剧种美学风格。越剧先于其他戏曲剧种建立的编导制,保证了文本、表演、音乐、舞美等元素在统一构思下有机融合。

  四大看家戏是越剧综合性艺术观的集大成者,全面展示了越剧的本体美。它们不仅凝聚了众多表演艺术家的智慧,还倾注了不少编剧、导演(技导)、作曲和舞美艺术家的精力和才华。南薇、韩义、吴琛、徐进、黄沙、刘如曾、顾振遐、苏石风、郑传鉴等许多越剧的“功臣”,为越剧带来了开阔的视野、现代的理念和精湛的技艺,使越剧兼具现代性和古典美,实现了文学性和戏曲性的精妙平衡。

  除《梁山伯与祝英台》取材自民间故事外,四大看家戏的其他三部均改编自古典或现代文学作品,大大增加了越剧的文学性和思想性。雅俗共赏的唱词,缤纷多彩的流派唱腔,更是这些剧作重要的艺术魅力来源;演员在技导的帮助下,将昆曲的舞蹈身段化用到越剧舞台,形成越剧特有的戏曲韵味。导演则统筹把握艺术各环节的协调统一,使越剧学习他者又不失去本体风格。

  1946年改编鲁迅小说《祝福》时,编剧为了适应越剧观众的欣赏习惯,增加了阿牛少爷和卫姑娘(未婚时的祥林嫂)青梅竹马的情节。1956年,为了更忠实地反映原著精神,则删去这条线索,采用分幕结构,演出变得完整,但却始终觉得像“话剧加唱”。1962年,再次调整剧本结构,改分幕为分场,用幕外戏进行衔接,使剧情更为紧凑流畅。袁雪芬为“厨房”这场戏设计了一整套身段动作和大段唱腔,对祥林嫂内心的恐惧和矛盾心理进行挖掘,深入表现其受精神摧残之深,艺术效果非常强烈。这次修改也是《祥林嫂》成为经典之作的关键一步。

  越剧的审美风格,最直观地体现在其独具特色的舞台美术上。它率先改变传统戏曲舞台的“一桌二椅”,借鉴话剧的写实性布景和道具,将中国工笔院体画的精微笔触与戏曲时空的流动性相融合,形成虚实相生的舞台意境。

  四大看家戏的舞台上,花草树木、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等意象既典雅精致又兼具诗性留白,营造出身临其境之感的同时又丝毫不嫌堆砌累赘。如《西厢记》“长亭送别”中,舞台仅用亭台、石凳等简约装置,通过天幕绘景延伸出近景的红枫和远景的山峦,渲染出苍茫暮色,烘托了一对离人的愁绪。《梁山伯祝英台》一开场,几弯垂柳,一座草桥就呈现出一幅春光明媚的江南景象;“十八相送”中,青山叠翠、小桥流水渐次展现在舞台,心随物转,景随情移;“化蝶”时,在百花盛开中,一对彩色蝴蝶翩翩起舞,营造出自由明朗的气息。实景与虚景、景与情水乳交融在一起,产生诗情画意的美学意境。

  为新编戏提供方法论与审美经验,做到创新不离本

  多年来,上海越剧院以演出为中心,持续探索经典传承的创新模式,深入挖掘经典范式的辐射效应,以充分发挥经典在当下的艺术与人文价值。

  对经典剧目的传承,既面向观众,又面向剧种的后继人才。对于前者,剧院致力于让观众领略越剧的经典风貌。在一代又一代艺术家的演绎中,从音乐的基本曲调到流派的典型特色,再到精致典雅的舞台美术,力求原汁原味不走形。对于后者,发挥经典作品的规范引领作用,为新人提供纯正的艺术滋养。几代艺术家和演员无不是从研习、演绎这些作品起步,通过反复的舞台实践,逐步规范地掌握越剧表演和唱腔精髓。

  但守正并非守旧。1999年,为适应新的时代审美,剧院为新落成的上海大剧院量身定制新版越剧《红楼梦》。剧本在保留原版主线和主要场次的基础上,开头新增“元妃省亲”,结尾增加“太虚幻境”,演出场景大开大合,演出阵容堪称豪华,舞台美术也进一步强化写实与写意的结合,贾府的华丽、大观园的精致和太虚幻境的空灵都渲染到极致。该剧对原版既有承传,又有创新,被称为“展示上海文化风采的标志之作”。事实上,上海越剧院四大看家戏的演出场景模式从未停止探索和更新。以《红楼梦》为例,“大剧院版”之后,“殿堂版”“音越剧场版”以及时下的“古戏楼版”“驻场版”等,每一版都体现出新的理念,实现了经典IP传承与人才培养的双向促进。

  经典作品的深层价值在于形成范式效应,为新编戏提供方法论与审美标准的支撑,做到创新不离根。回溯20世纪50、60年代,上海越剧院在创作四大看家戏的同时,还涌现出《碧玉簪》《盘夫索夫》《打金枝》《追鱼》《春香传》《情探》《李娃传》等众多越剧代表作,形成了成熟创作模式下的集群效应。对这些作品创作经验的研究与吸收,有助于进一步坚守剧种优势、发挥剧种特长,持续推出优秀作品。剧院近些年创作的《舞台姐妹》《家》《蝴蝶梦》《梅陇镇》《甄嬛》《双飞翼》等佳作,无一例外都从经典范式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

  真正的经典从不是静态的标本,而是流动的长河,在时代的呼唤中奔涌向前。近年来,《红楼梦》等作品还通过跨界合作,如与游戏联动、文旅融合等新颖方式,进一步提升“出圈”效应。无论是超越生死的浪漫爱情、温情细腻的人性光辉还是直面苦难的无畏勇气,抑或是追问存在的终极之思,越剧经典作品都将在不断的解读中散发出永恒的馨香。

  《光明日报》(2025年05月21日 16版)

[ 责编:董大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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