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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争鸣】
作者:姜生(山东大学讲席教授)
青海果洛玛多县扎陵湖北岸海拔约4308米沉积岩上发现的秦始皇三十七年五大夫翳所作36字采药昆仑刻石,作者根据实地考察及高清照片,曾识其文曰:“皇帝使五大=(大夫)臣翳将方支(技)采药昆陯。翳以卅七年三月己卯,车到此。翳前行可二百五十里。”(《秦昆仑刻石考》,见《文史哲》2025年第3期封2-4)今据原石观察拍摄亿级像素图片资料,就其部分刻字之识别问题,作进一步研究及释文订正。
石刻观察之要,在于识别区分自然“石纹”与人类以工具用意凿刻之“人文”的痕迹特征。石刻的字口形态,难免受到石面状况、凿刻效果和自然风化剥蚀等各种因素的制约。较为理想的方法,是在自然光照条件下,利用不同时刻光线移动对字口不同方向构成的阴影变化,观察识别凿刻之字口形态。
刻石所在立面顶部断面边缘,石质脆弱,易于风化、破碎、剥落,究难为治;盖以其粗糙,易为观者忽略。然而,对比自然光下不同时刻所摄多组高清原石照片,仔细辨识,在此前所识“大=”合文“(见图1)”的正上方,立面顶部边缘略微后仰的小块糙石区域,发现作为文字笔画部分的凿刻刻痕:实际上,这里所刻并非无头的“(见图1)”,而是刻出了“夫”字顶部的“+”部分,且刻痕明显,比较规整,构成秦篆“夫=”合文“(见图2)”的应有形态。
图1
图2
按“夫”字,说文小篆作“(见图3)”(《说文解字》夫部,中华书局,1983年,页216上);岳麓书院秦简作“(见图4)”〔柒,一.0485,陈松长等《岳麓书院秦简(肆—柒)文字编》,上海辞书出版社,2017年,页501〕;传抄古文字作“(见图5)”或“(见图6)”(汗目、四1.25道,徐在国《传抄古文字编》,线装书局,2006年,页1036)。“大夫”合文,秦简所见,作“(见图7)”或“(见图8)”(法156、秦179,张守中《睡虎地秦简文字编》,文物出版社,1994年,页225);楚简之例,作“(见图9)”(141秦大夫,李守奎等《包山楚墓文字全编》,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页562);上博藏战国竹书,作“(见图10)”或“(见图11)”(4.8.25、6.9.8,饶宗颐主编《上博藏战国楚竹书字汇》,安徽大学出版社,2012年,页812);马王堆汉墓所见,作“(图12)”(春7.1,刘钊主编《马王堆汉墓简帛文字全编》,中华书局,2020年,页1592)。刻石的“夫=”合文写法符合其时代特征。这里顺带说明,秦二十等爵制,“五大夫”居第九等,其爵位高于被汉高祖指称“高爵”的第七等“公大夫”和第八等“公乘”。
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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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石采取的直接在粗糙表面凿刻文字的做法,尚见于“采”字的右下部分(其上“(图13)”部首本亦刻于立面顶部粗糙边缘且已剥蚀过半),“药”字的上半部分,“年”字大部,以及“十”字等。此外,通过不同光照下多组高清照片的对比观察,可见“臣”字残存部分笔迹清晰,可以确认。
图13
至此,刻石的三句释文可订正为:“皇帝使五夫=(大夫)臣翳将方支(技)采药昆陯。翳以卅七年三月己卯,车到此。翳前行可二百五十里。”
予观其石,人为打磨工夫、规划用心似有不足,甚至将部分笔画延伸凿刻至石质较劣的立面外缘区域。盖五大夫翳等湖边休整给养,临时起意留题而已;且湖畔可用之石难觅,而高原环境恶劣、人员设备工时有限,较之东部几处始皇敕命之作,自不可同日而语。
“昆仑石刻”是可直接观察的摩崖题刻类史料,其性质乃属秦代历史认知问题。刻石文字表明,翳等尚未到达预定目的地,为后人留下了进一步想象和探索的空间。学人固可发挥主观想象力,然而一切学术的出发点,首先是掌握原始证据,尊重客观事实,遵循基本逻辑;同时学术论证自当坚持不可假设的史学基本规范。
“昆仑石刻”“夫=臣翳”(左)和“夫=”(中),不同石刻自然光线条件下拍摄的原石照片,以及合文“夫=”的摹本(右)
(稿件统筹:光明日报记者 李韵、杜羽)
《光明日报》(2025年08月06日 0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