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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唐宋笔记小说研究的重要视角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09-08 0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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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周瑾锋(苏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考察唐宋的笔记小说,“博物”是一个重要的关键词,主要体现于作品的写作观念、作者素养和书写内容三个方面,构成了笔记小说的一个显著特征。“博物”性在唐前的笔记小说中已经有所体现,诸如《博物志》《西京杂记》等作品具有明显的“博物”倾向,这一倾向反映了小说家们“逞才炫博”的自矜心理,以及“格物致知”的知识主义传统。唐宋时期作为笔记小说由成熟走向繁荣的重要阶段,依然遵循着“博物”的写作宗旨,在继承前人创作精神的基础上,还顺应时代展现出了新的特色。

  首先,唐宋时期的小说观念中有十分浓厚的“博物”元素。自《汉书·艺文志》设立“小说家”开始,小说就具备了独立的文体地位,并形成了相应的文体观念,其中“小道可观”说尤其重要。“可观”肯定了小说的存在价值,是对“小道”说的重要补充,为此后小说的生存和发展提供了理论依据。所谓“可观”在当时主要体现在道德方面,两汉之际的桓谭说道:“若其小说家,合丛残小语,近取譬论,以作短书,治身理家,有可观之辞。”(《新论》)这里的“治身理家”与儒家所提出的“修身齐家”内涵基本一致,“治身”指道德修养,“理家”指家庭和睦,延续至后世遂发展为“资治体”“助名教”的教化功能。到了唐宋时期,小说观念有了新的发展,其中“广见闻”这一内涵的融入尤其值得关注,它对笔记小说中“博物”性的展现作用明显。唐代史学家刘知几在其《史通》中将“偏记小说”分为十类,涵盖了大部分的笔记小说。在具体的论述中,刘知几指出《搜神记》《幽明录》等作品“求其怪物,有广异闻”,并要求作者“博闻旧事,多识其物”(《史通·杂述》),批评《晋史》采摭小说之失,却也指出其“务多为美,聚博为功”的特点,并承认百家诸子“实广闻见”(《史通·採撰》)这在理论上肯定了小说“广见闻”的功能。同样的情况也见于唐宋的书目,如《隋书·经籍志》所云:“小说者,街说巷语之说也……道听途说,靡不毕纪。”(《隋书》卷三十四)所谓“靡不毕纪”强调了小说内容的广博性;又如《新唐书·艺文志》和《崇文总目》的“小说家”类著录了大量具有博物性质的作品,且将原属于史部的志怪小说转移至“小说家”类,多少与“广见闻”这一小说新观念的融入有关。宋人晁载之指出《汉武内传》《西京杂记》等作品“并操觚凿空,恣情迂诞,而学者耽阅以广闻见,亦各其志”(《洞冥记跋》)表明“凿空”“迂诞”等内容已经成为笔记小说“广见闻”的重要表征。

  其次,唐宋时期的笔记小说作者中有大量的“博物君子”,博闻强记成为小说家的基本素质之一。魏晋志怪小说的作者往往是学问广博之士,且大多好奇尚怪,正如明代的胡应麟所说:“怪、力、乱、神,俗流喜道,而亦博物所珍也;玄虚、广莫,好事偏攻,而亦洽闻所昵也。”(《少室山房笔丛》卷二九)其中,西晋文人张华是先唐“博物君子”的代表,其《博物志》也是“博物体”小说的经典之作。唐宋时期文化繁盛,知识的积累已大大超越前代,从事笔记小说撰写的作者大部分是饱学之士,博闻强记且藏书丰富。唐代笔记小说作者中以博学著称的有段成式、郑常、戴孚、温庭筠、段公路、苏鹗等。其中段成式自谓“君子耻一物而不知”(《酉阳杂俎》前集卷八),史称其“研精苦学,祕阁书籍,批阅皆遍”(《旧唐书》卷一百六十七)这在《酉阳杂俎》一书中有充分展现。此外温庭筠和段公路也都以博闻著称,前者是段成式的儿女亲家,其撰写小说《干馔子》有与《酉阳杂俎》争胜之意,后者是段成式之侄,人称“其学尤长仄僻人所不能知者,薅乎群籍之中,仡仡然有余力”(陆希声《北户录序》)。宋代以博学知名的小说家数量更多,这有赖于浓厚的尚学风气,而藏书之风的兴盛有力推动了小说的编撰和出版。宋代私家藏书之风大盛:“宋初承五代抢攘之后,公家藏书零落,反有赖于私人之藏。加以雕版流行,得书较易,藏书之家,指不胜屈,士大夫以藏书相夸尚,实开后世学者聚书之风。”(潘美月《宋代藏书家考》)宋代文人广泛搜罗奇书秘籍,所藏书籍除了经史诸子文集之外,还遍及释道野史、小说杂记等,例如余靖“自少博学强记,至于历代史记、杂家、小说、阴阳、律历,外暨浮屠、老子之书,无所不通”(欧阳修《赠刑部尚书余襄公神道碑铭》);王安石“自百家诸子之书,至于《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答曾子固书》);张淏“虽阴阳方伎、种植医卜之法,輶轩稗官、黄老浮图之书,可以娱闲暇而资见闻者,悉读而不厌”(《云谷杂记跋》);王明清“《齐谐》志怪,繇古至今,无虑千帙,仆少年时唯所嗜读”(《投辖录序》)等,丰厚的藏书资料为笔记小说的撰写和编纂提供了坚实的文献基础。宋代出现了不少大型类编、丛编性质的笔记小说集,如《太平广记》《谈助》《类说》《绀珠集》等,也与宋人拥有的丰厚藏书密不可分。

  最后,唐宋笔记小说在内容上体现出鲜明的“博物”特色。唐前笔记小说的代表作如《山海经》《博物志》《神异经》等,其“博物”性主要体现在山川地理、神仙方术、历史传说等方面。到了唐宋时期,随着生产力的持续发展、疆域的不断开拓、中外交流的日趋频繁,人们的认识能力、认识范围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和扩大。随着知识的不断积累,唐宋时期的知识数量和类型已经大大超过唐前。在这一背景下,唐宋笔记小说的“博物”性也大大超过了唐前作品。一方面,就总体来看,唐宋官私书目“小说(家)”类著录的作品中具有“博物”性质的作品数量超过唐前,且涵盖的知识门类也大幅度拓展,可按照作品性质分为“博物志系列”“地理、异物系列”“名物训诂、考订系列”“谱录系列”等,一些无法归入的作品如《杜阳杂编》《刘宾客嘉话录》《戎幕闲谈》《因话录》《开元天宝遗事》《北梦琐言》《云麓漫钞》《挥麈录》《投辖录》《吴船录》等,也杂录地理动植、远国异民、奇风异俗、名物制度等内容,具有明显的博物倾向;另一方面,就单个作品来看,以《酉阳杂俎》为代表的唐宋笔记小说在内容的广博程度上也超过了前代的作品。《酉阳杂俎》卷帙浩繁,广征博引,清人李慈铭称其“采取甚博,遗闻佚事,往往而存,实小说之渊薮”(《越缦堂读书记》)《四库全书总目》推其为“小说之翘楚”。鲁迅指出此书“源或出于张华《博物志》”(《中国小说史略》),而其内容之广博实远超《博物志》,据统计此书涉及的知识门类有佛、道、术数、天文、地理、生物、医药、文学、法律、历史、语言、绘画、书法、音乐、建筑、魔术、杂技、烹饪、民俗等,可谓一小型百科全书。除了传统博物体小说具备的山川动植等内容,《杂俎》还广泛记载了文身、饮食、医药、艺术等方面的知识,以及大量志怪小说,不少内容都是前代作品中未尝涉及过的。相较于《博物志》,《杂俎》突出的一点还体现在容纳了不少佛、道宗教内容,体现了作者博通三教的知识结构。除了《酉阳杂俎》,宋代不少笔记小说都融合了儒释道三教的知识,如北宋陶谷所编的《清异录》采摭群书,分类编纂成三十七门(类),其类目编排呈现出严密的结构布局:首先是天、地、君、臣、民,其次是佛、道,其次是草、木、果、疏、药、禽、兽、虫、鱼,其次是有关人之衣食住行各类杂目,如居室、衣服、陈设、器具、酒浆、馔馐等,最后是鬼、神、妖,显示出一位儒家文人具备的知识谱系。总之,到了唐宋时期,博物之“物”既包括物质世界的各个领域,也包括精神现象(如梦)、超自然现象(如鬼神、精怪)、哲学伦理概念(如忠孝)等,几乎无所不包。这种“杂糅性”与“广博性”贯穿了唐宋笔记小说发展的始终。

  《光明日报》(2025年09月08日 13版)

[ 责编:孙宗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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