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右上角微信好友

朋友圈

点击浏览器下方“”分享微信好友Safari浏览器请点击“”按钮

文化人 天下事
正在阅读: 陆游的论诗诗与诗论
首页> 光明日报 > 正文

陆游的论诗诗与诗论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11-10 05:10

调查问题加载中,请稍候。
若长时间无响应,请刷新本页面

  作者:马金水(安徽师范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论诗诗之名具有内容及形式二义,题材为“论诗”,体裁为“诗”,即以诗的形式评论诗歌的作品。陆游是南宋时期论诗诗创作最为丰富的诗人,其作品一体而二用,很好地发挥出文学批评与批评文学的双重效用,充分展现了这位伟大诗人一身而二任的创作才能。

  对诗路的回顾

  陆游早年学诗,颇受江西诗风的吹拂,但在南郑悟道以后,其创作道路发生重要变化。绍熙三年(1192),陆游作《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详细讲述了南郑悟道的经过。他慨叹“我昔学诗未有得,残余未免从人乞”,又讲述军中的诗法顿悟,即“诗家三昧忽见前,屈贾在眼元历历”。这首论诗诗还宜与其八十四岁时所作的《示子遹》进行对读,“力孱气馁”的症结就在于“但欲工藻绘”,“四十从戎驻南郑”的经历使诗人走出了闭门觅句的囚牢,让他“中年始少悟,渐若窥宏大”,至于“工夫在诗外”则是诗人对“诗家三昧”的精要总结。此外,陆游还说,“君诗妙处吾能识,正在山程水驿中”“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这些论诗诗倶可视作诗人面向现实的诗风转变。

  淳熙十年(1183),陆游作《答郑虞任检法见赠》,诗云:“文章要须到屈宋,万仞青霄下鸾凤。区区圆美非绝伦,弹丸之评方误人。”这首诗流露出诗人对曾几所授活法的不满,容易让人误解陆游叛出了师门,从而将“乞人残余”“力孱气馁”“欲工藻绘”等罪状全部归于曾几的活法。其实不然。就在赴南郑前一年,陆游在诗中写道:“忆在茶山听说诗,亲从夜半得玄机。”而曾几所说玄机就是“律令合时方帖妥,工夫深处却平夷”,也即吕本中所传活法。在悟得“诗家三昧”后,陆游也并非将师传活法一竿子打死。七十岁时,他说:“我得茶山一转语,文章切忌参死句。”七十九岁时,又说:“予昔从茶山,辱赏三语妙。”他的心中还存有为曾几承传衣钵的想法:“天遣放翁穷不死,茶山钵袋未曾传。”故戴复古诗云:“茶山衣钵放翁诗。”可以说,正是曾几“文章切忌参死句”的谆谆告诫,才让陆游“力孱气馁心自知”。只不过他虽然心有所感,但却无法由活法实现诗内超越,所以在南郑领悟诗外工夫后,又对活法与实践进行比较,希望诗人能够进入雄浑壮阔的现实天地。

  对诗史的评点

  陆游晚年写有《宋都曹屡寄诗且督和答,作此示之》一诗,系统讲述了自己的诗史观:

  古诗三千篇,删取财十一。

  每读先再拜,若听清庙瑟。

  诗降为楚骚,犹足中六律。

  天未丧斯文,杜老乃独出。

  陵迟至元白,固已可愤疾。

  及观晚唐作,令人欲焚笔。

  此风近复炽,隙穴始难窒。

  淫哇解移人,往往丧妙质。

  苦言告学者,切勿为所怵。

  杭川必至海,为道当择术。

  陆游很看重诗三百,尤以《豳风》为重,其中《七月》《东山》篇更甚,其诗涉此二篇颇多。《东山》讲东征,关乎国计,《七月》写农务,涉及民生,他在意的是二者记录的“圣贤事事”,也即“王业”与“淳风”。《楚辞》在陆游心中的地位要次于《诗经》。他说:“中年困忧患,聊欲希屈贾”“诗家三昧忽见前,屈贾在眼元历历”“文章要须到屈宋,万仞青霄下鸾凤”。较之于诗内营造流转圆美,他更加肯定走向诗外,强调与现实联系起来,进入雄浑自然的境界。

  陆游对杜诗评价很高,其《读杜诗》云:“常憎晚辈言诗史,清庙生民伯仲间。”在他眼中,杜诗既具“史”之性质,还具“经”之意蕴。迨至中晚唐,诗歌就开始滑坡了,且这次滑坡比“诗降为楚骚”要严重得多。楚骚“犹足中六律”,而元白让人“愤疾”,晚唐则足以焚笔。他这样贬低中晚唐尤其是晚唐的诗歌,当然与“此风近复炽”有关。当晚唐的诗风再度掀起之时,陆游频繁怀想在宋初拨转诗风、复续风雅的开山祖师,并以梅尧臣之雄浑诗风为诗风理想,代替瘦硬、圆美等以往的诗风导向。

  对诗坛的指引

  陆游曾多次批评晚唐诗歌,尤其是在晚年针对性地批评了突然出现的晚唐诗潮。淳熙十五年(1188),杨万里说:“只知轻薄唐将晚,更解攀翻晋以还。”次年又说:“晚唐异味同谁赏,近日诗人轻晚唐。”直到绍熙元年(1190),他还在感慨“晚唐异味今谁嗜”。不过到了嘉泰元年(1201),陆游就开始担心地说道:“文章光焰伏不起,甚者自谓宗晚唐。欧曾不生二苏死,我欲痛哭天茫茫。”可见晚唐诗风的兴起是非常迅速的,绍熙、庆元十年左右的时间,或使之压过了江西势头,让阅尽世事的陆游“痛哭天茫茫”。究其原因,又与“以文为一时宗”的大儒叶适息息相关。他对学习晚唐的永嘉四灵啧啧叹赏,以绝对的影响力推助了这一次的晚唐诗潮。

  关于陆游批评晚唐的原因,莫砺锋先生曾经做过非常准确的分析:“‘四灵’的诗专写琐碎之景,专咏纤细之情,意境枯窘贫薄,审美趣味过度地趋向内敛。在半壁山河沦陷于异族统治之下的风雨飘摇的时代里,‘四灵’的诗竟然如同一潭死水,这正是诗坛衰靡风气的典型体现。作为时代歌手的陆游对此当然不能容忍。”(《论陆游对晚唐诗的态度》)如此重视《东山》《七月》的诗人,怎会容许诗坛弥漫着这样纤仄的诗风。所以他要在论诗诗中予以拨转,如果诗骚、杜甫还过于遥远,那他就从渡江诗人的作品中汲引力量。他说:“渡江之初不暇给,诸老文辞今尚传。六十年间日衰靡,此事安可付之天。”又说:“中朝文有汉唐风,南渡诗人尚数公。正使词源有深浅,病怀羁思亦相同。”这种病怀羁思透露出诗人“娱忧纾愤”之志,大异于“纤巧摘裂”“卑陋俚俗”之作,正为当前气弱格卑的诗人所需要。

  通读陆游的论诗诗,我们能够感受到诗人穿越历史长河的伟大的诗学精神。无论是“工夫在诗外”的诗心自道,还是“为道当择术”的学诗箴言,抑或对于国计民生的深沉关怀,都让人感动、佩服,值得永远铭记、学习。

  《光明日报》(2025年11月10日 13版)

[ 责编:邢彬 ]
阅读剩余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