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背后的大时代

——报告文学《家·国：“人民楷模”王继才》读后

作者：王龙（八一电影制片厂编剧）

　　在今天这个人们审美水准不断提升、文化日益丰富多元的全媒体时代，如何创作出既符合当代传播规律，又富有吸引力感召力的主旋律作品，是作家艺术家们共同面临的一个挑战。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些作家习惯把先进人物写得跟花岗岩一样坚硬，结果作品也像花岗岩一样生硬；把主人公塑造得跟蜡像一样圣洁，结果作品也跟蜡像一样苍白。在最需要想象的地方缺乏创造，最需要真实的地方显得虚假，试想如何打动读者和观众？

《家·国：“人民楷模”王继才》 解放军出版社 2019年12月出版

　　英雄叙事在不同的时代，应该有不同的内涵和外延，在新时代应该有新的阐释和表达。刘笑伟、王志国的长篇报告文学《家·国：“人民楷模”王继才》独辟蹊径地对这一课题进行了探索，带给人许多耳目一新的启示。

　　宏阔的时代眼光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是支撑这部优秀作品的灵魂骨架，也使它成为描写“人民楷模”王继才同志爱国奉献事迹最为全面翔实、细腻生动的一部作品。客观地说，表现孤岛题材的文艺创作难度很大，尤其是王继才夫妇在和平年代坚守开山岛的事迹，平凡是基本的音符，单调是普通的底色，缺少文学作品需要的传奇背景、宏大事件和情感张力。但越是这样就越要作者登高望远，开阔胸襟，方能独上高楼，一览众山小。

　　对此，我们可以参考英国作家笛福出版于1719年的小说《鲁滨逊漂流记》。鲁滨逊的经历，远不止是一个荒岛求生的传奇故事那么简单。笛福生活的时代，英国资本主义开始大规模发展，他塑造的敢于冒险、锐意进取的鲁滨逊形象不单是一个人，而是代表那个时代昂扬奋进的精神面貌。鲁滨逊既战胜了自然，又战胜了自己，使人们认识到启蒙时代人的自我价值。《家·国：“人民楷模”王继才》这部作品同样具有政治、社会甚至人生哲学的多重意义，而不是一部简单的宣教性作品。它采用岛、家、国三部分讲述王继才的先进事迹，厚重凝练地表现出主人公“守岛就是守家，国安才能家安”的精神境界。尤为可贵的是，作品没有就事论事讲述王继才的守岛事迹，而是在新时代背景下，对英雄特质与中华美德的融会升华作了深入的阐释和表达，写出了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家国担当，写出了他独立苍茫、隐忍奉献的崇高悲壮，写出了他勇毅笃行、成就大我的动人风采，让读者从中明白许多做人的哲理、汲取奋进的动力，激励人们在时代的洪流中书写壮美人生。

　　清人张潮在其著作《幽梦影》中论读书的三重境界：“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同样是一轮明月，由于少、中、老人生阅历不同，“隙、庭、台”观月地点有别，“窥、望、玩”赏月方式各异，所看到的情景和收获就大相径庭。这既是一个深刻的美学原理，也适用于文艺创作的一般规律。《家·国：“人民楷模”王继才》聚焦于开山岛但“走出”了开山岛，作品不是对王继才事迹流于表象的还原复制，而是用更宏阔高远的时代眼光，建构起开山岛背后的大时代，挖掘平凡人物的不平凡，使王继才的形象特质超越了人们习以为常的“英雄定式”，这样的主题和视角无疑具有独到高远的时代特色。

　　如何讲述英雄故事、树立英雄榜样，文艺界一直有很多讨论。一些主旋律作品无论写人或叙事，仅仅是一种“实录”或“状写”，虽然一些局部描写不能说不生动，但如果从更深层的精神意蕴上探寻，就显现出一种思考的贫困，回味的淡薄，启迪的单一，呈现出“扁、平、浅”的缺陷。文艺创作的“真实性”包括事实的真实、本质的真实、艺术的真实。任何以真实性为原则的人物传记作品，都离不开对人性、人情、人文的关怀追问。《家·国：“人民楷模”王继才》是一次主旋律创作的全新美学升级，也是一部具有深厚文化意蕴的现代启示录。它从更深刻的视角解读王继才的自我超越历程，具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审美力量。

　　首先在主人公王继才身上，我们看到了一种更加丰厚的人格真实。作者以“卷入式”“沉浸式”的采访，细致挖掘王继才从自发到自觉坚守开山岛的心路历程，真实回答了涉及人物动机的核心问题，比如阐述他苦与乐的哲学，表现他对得与失的认知，展示他在小我与大我之间的取舍，对王继才如何战胜孤独、甘于清贫、抵制诱惑等都有可信呈现，塑造了一个具有当代特色的平民英雄形象，使其成为新时代奋斗者的价值追求。

　　其次作者深谙非虚构创作“大节不虚、小事不拘”的艺术创作原则，进行了合乎情理的“复合性想象”，而不是天马行空的“再现性想象”，使作品既富有艺术感召力，也符合人物真实情况。作品横跨几个时代，表现了不同时代背景下王继才的守岛经历，书中有些细节令人印象深刻，比如王继才自制国旗举行一个人的升旗仪式，在岛上刻下标语祝贺2008年北京奥运会圆满成功，在开山岛的暴风雨中为妻子接生……作品在时代巨变中表现主人公的“不变”，通过王继才守岛的“恒心”表现他的“初心”，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对生活之矿的冶炼和提纯，表现了主人公在平凡岗位上书写不平凡的人生华章，给读者以悠远深厚的省思启悟。

　　当然，本书尚有可提升的空间。如果作品能够从更深刻的层面去呈现王继才在荣誉与生存之间的精神困境，进一步拓展王继才个性和人生的多重维度，这样无疑更具有一种源自生活的真实震撼。

　　《光明日报》（ 2020年02月26日 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