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论坛·温故】

　　作者：成松柳（湖南省人民政府参事、长沙理工大学教授）

　　2018年7月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上指出：“‘人才自古要养成，放使干霄战风雨。’对有培养前途的优秀年轻干部，要不拘一格大胆使用。不拘一格不等于破格提拔，而是要破除论资排辈、平衡照顾、求全责备等观念，打破隐性台阶。”

　　“人才自古要养成，放使干霄战风雨”出自南宋诗人陆游的《苦笋》：“藜藿盘中忽眼明，骈头脱襁白玉婴。极知耿介种性别，苦节乃与生俱生。我见魏徵殊媚妩，约束儿童勿多取。人才自古要养成，放使干霄战风雨。”作者在诗中以脆嫩的竹笋作喻，指出人才就如同襁褓中的婴儿一样洁白，本身具有廉洁自持、正直坚守的品性，但他们又往往是清淡苦涩的。因而，领导者选拔人才，要像唐太宗一样，很多人都觉得魏征太耿介，不好相处，但唐太宗不觉其苦，反而认为他妩媚可亲，堪当大用。嫩笋虽然可以食用，但千万不要贪多，将笋都拔出，而是要让它们在风雨中成长，就像人才一样，谁都不可能轻轻松松地成才，只有多经受磨难、摔打，才能成为堪当重任的人才。这首诗的确道出了陆游的心声，这位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处于风雨飘摇的南宋岁月，一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抗金报国，收复中原，却总是受到来自朝廷和其他各方的打击，尽管如此，诗人仍然坚持理想，矢志不渝，因而，他对于人才的感受，自然十分深刻。

　　这首诗写于南宋淳熙元年，50岁的陆游出任蜀州通判。此时，诗人刚刚经历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历程，从南郑前线返回。陆游一生都在为恢复中原而奔走呼吁。隆兴元年（1163年），宋孝宗任命张浚为都督，主持北伐。38岁的陆游立刻给张浚上书献策。次年，陆游在镇江任上结识张浚，又献策出师北伐，张浚赞扬其“志在恢复”。48岁时，主战派人士王炎宣抚川、陕，驻军南郑，这是当时抗金的最前沿。陆游再次请求从军，终于得偿所愿。钱锺书先生在《宋诗选注》中曾经指出陆游和另一诗人杨万里忧国诗篇的区别，陆游“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有过切实的从军经历，而杨万里只是一位诗人。南郑的从军岁月，让陆游开启了他梦寐以求的金戈铁马生活，成了他生命历程中新的里程碑，亦是他晚年诗歌最重要的题材来源。好酒的诗人为了战斗，从此很少饮酒；在巡逻途中，“南沮水边秋射虎”，诗人居然亲手斩杀了一只猛虎；他作《平戎策》，提出了他的收复战略。“投笔书生古来有，从军乐事世间无。”军营的艰苦与危险，诗人习以为常，因为理想与斗志激励着他。“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这段从军岁月虽只有短短8个月，却给陆游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也让他对时代、对人才有了新的认识。

　　无独有偶，唐代诗人李商隐《初食笋呈座中》也是以竹笋寓怀，耐人寻味。“嫩箨香苞初出林，於陵论价贵如金。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诗用新出林的嫩笋作比，劝诫当权者要爱惜人才，给他们提供干事的舞台，不要让其凌云志向夭折。

　　千秋基业，人才为本。不拘一格选拔人才，放手使用他们，使其在实践中经风雨见世面，经受历练，这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题中之义，也是中国数千年发展中历朝盛世的关键依托。周公一饭三吐哺，思贤若渴，礼贤下士，终至天下归心，国家强盛。燕昭王垒黄金台表达求贤意愿，人才接踵而来，将一个内乱外祸、满目疮痍的弱国，发展成为富裕兴旺的强国。中唐时，韩愈为集聚人才，致力于儒学复兴，作《杂说》一文，以千里马和伯乐托物寓意，对不识人才和摧残人才的社会现象进行了抨击。晚清之际，目睹国事衰微，龚自珍感时忧国，大声疾呼“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期待中国社会变革中人才潮的到来。唯有人才，才能使中华文明发扬光大，才能让沉睡的巨人再度崛起。

　　当今时代，正面临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的发展也面临国内外环境的深刻复杂变化。面对新机遇新挑战，人才的重要性日益凸显。治国经邦，人才为急；创新之道，唯在得人。当今世界，人才的国际化争夺日趋白热化，我们必须具有“识才的慧眼，爱才的诚意，容才的雅量，聚才的良方”，着眼于中国改革发展的长远大局，将青年人才培养作为国家最重要的战略储备，在具体实践中培养和磨炼人才。古往今来，人才从来都是培养而成的，只有不拘一格放手使用，使之战风斗雨直冲云霄，唯此，才能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汇聚磅礴力量，才能让千秋基业世代常青。

　　《光明日报》（ 2020年09月16日 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