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坛覃思】

　　作者：安富海（杭州师范大学中国教育现代化研究院教授、教师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

　　一般来说，知识与生命成长的关系涉及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知识本身，即知识的性质与存在形式；二是个体获得知识过程中的生命状态，即个体以何种方式置身于知识学习过程之中。知识本身的问题关注的是知识的本质及与生命的关系，如苏格拉底提出的“美德即知识”。个体获得知识过程中的生命状态问题关注的是知识如何走向生命，如杜威将知识还原于生命成长的过程之中，认为知识学习的过程就是生命成长的过程。

　　知识为生命成长而生，应该成为孩子生命成长的力量。知识学习必须眷顾个体生命的完整性，知识学习过程也应该是让个体生命更敞亮的过程，单一类型知识的学习和知识学习过程的单一化会遮蔽个体生命。然而，细观周围，我们会发现从早上到夜晚，无处不在的书本知识学习正在填满孩子睡觉以外的所有时间。这种知识学习使孩子的生命淹没在繁杂而碎片化的知识海洋之中，消减了他们从知识学习中获取幸福的体验和对生命意义的体认。

　　对孩子来说，书本知识学习固然重要，因为它蕴含着有利于孩子生命成长的理智元素、文化元素、美德元素和社会元素等优秀的文化基因；但我们必须认识到，书本知识只是知识海洋中的一瓢。有研究表明，在所有有益于生命成长的要素中，学校所学书本知识占比不超过20%，但孩子们却必须用80%甚至更多的时间去获取这20%的营养。而且如果书本知识学习过程采取机械记忆和重复训练，不仅无法使孩子了解知识背后所隐藏的逻辑与理性、历史与文化、德性与智慧、情感与审美、社会与生命的内涵与价值，还易于造成孩子厌学、仇视知识、轻视生命等问题。总之，单一知识类型的学习和知识学习方式的单一化会给孩子的身心健康发展带来消极影响。

　　不同的知识类型具有不同的生命意义，个体生命的发展需要完整的知识滋养。按照哈贝马斯的观点，劳动－控制－经验性知识是个体获得基本认识和技能的知识形式，是个体生命发展中不可或缺的基础性知识；沟通—意义理解—历史性知识是关于个体生命发展的价值和意义的知识，是比劳动—控制—经验性知识重要的知识形式；支配—解放—判断性知识是一种关涉个体存在的根本意义的知识，它能帮助个体获得存在的终极意义，引领个体发展方向。知识学习需要借助认知、情感、意志，并融入鲜活的生活体验才有可能抵达知识的本质。也就是说，只有让知识真正融入孩子的成长过程，孩子才能通过知识认识自我、丰富自我，认识世界、理解世界；只有引导孩子用深刻的理性和丰富的情感去面对完整的知识，孩子才能从中获得生命成长的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说，逻辑考察、历史探源、情感体验、审美实践、社会探究等应该成为孩子习得与理解知识必经的学习过程。因此，教育者必须引导孩子与知识相遇，让知识所蕴含的德性、理性、智慧、美感等真正融入孩子生命成长的过程。

　　首先，学校要严格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重视生活教育和生命教育，引导学生与知识相遇，用完整的知识滋养学生生命成长，使学生能够正确理解亲情、友情、爱情、婚姻、家庭、事业、伦理，理解道德、责任、同情、怜悯、诚实、公平、正义，懂得珍惜生命、敬畏生命、尊重生命，逐渐理解生命的意义、存在的价值，促进学生全面发展。知识教与学不能停留于对给定结论的理解与认同，知识学习必须经历感知、理解、想象、思维等完整的认知过程，才能获得科学性理解。因此，学校教学必须走出知识学习的死记硬背和重复训练，超越对知识的平面理解，充分挖掘知识的多维属性和教育价值，在“人—知相遇”中建立知识与学生生命成长的意义关联，引导学生在多形态的学习实践中内化知识所凝结的丰富内蕴，获得技能、情感、智慧与理性精神的增值。

　　其次，家长要站在为孩子健康人生负责的立场，摒弃功利主义思想，创造条件让孩子与知识相遇，让完整的知识滋养孩子的生命成长。健康的成长比病态的成功更重要！家长一定要理性看待孩子的成绩和他人的成功，重视培养情感、人格、态度、意志、责任、健康等关涉孩子生命成长的核心素养。要为孩子发展创造温暖、自由、和谐和包容的成长环境，让孩子充分认识和体验“爱、自由、和谐”的价值和意义；观察和发现孩子的兴趣和特长，保护和尊重孩子的天性，鼓励孩子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大胆探索；引导孩子认识和理解“信任与尊重”的价值并体验学习的快乐；帮助孩子分析学习中遇到的困难及其原因，鼓励他们克服困难，挑战自我，让孩子感受战胜困难、获得成功的喜悦；鼓励孩子参与体育活动，让孩子理解团队合作的价值和意义；重视孩子的情感需求，鼓励孩子的情感表达，让孩子在情感交流和表达中体会“共情”；培养孩子的交往能力，让孩子在与他人交往中理解分享的意义并学会分享。爱、自由、信任、尊重、分享、合作、共情等都是孩子生命成长中的核心素养，也是涉及孩子生命质量的核心知识和能力，这些知识和能力只有与孩子相遇，才能真正走进孩子的生命，成为孩子生命成长的力量。

　　《光明日报》（2025年06月17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