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观察】

　　作者：黄钊龙（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副教授）

　　10月1日，美国联邦政府“停摆”第一天。在首都华盛顿特区，华盛顿纪念碑、国会大厦等地标建筑已不向公众开放，一些远道而来的游客难掩失望之情。在纽约，自由女神像还能不能继续运维，也已成为一个问题。

　　此次美国联邦政府关门，约75万联邦雇员将被迫无薪休假。这是特朗普第二任期内的首次，是冷战结束后的第7次，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第16次。

10月1日，在美国华盛顿的美国国会大厦前，公告牌显示国会大厦游客中心因美国联邦政府“停摆”而关闭。新华社发

　　两党政治争斗的恶果

　　美国现行法律规定，国会需在上个财政年度（上年10月1日至当年9月30日）结束前投票通过下一财年的联邦支出法案，以便为联邦机构和职能部门提供资金。如果立法者既未能通过全年支出法案，也未能就临时拨款法案达成一致，那么许多联邦机构就将停摆，直到国会拨出更多资金。

　　与以往历次关门相似，此次关门的症结也是共和、民主两党政治斗争的恶果。直接导火索则是民主党希望延长对奥巴马《平价医疗法案》（ACA）的补贴，并撤销特朗普政府国内政策议程中削减医疗补助的条款。共和党人则反复指责，民主党这是想迫使纳税人继续为无证移民提供丰厚的医疗福利。

　　由于参议院规定支出法案需获得至少60票赞成才能通过，而共和党目前仅控制53个席位，因此必须争取部分民主党议员的支持。在当地时间1日上午举行的表决中，只有3名民主党籍参议员支持共和党提出将联邦政府资金延长至11月底的临时拨款法案。

　　当前两党的主要争执在于，共和党要求只有在民主党同意临时拨款法案、让政府重新开门后，他们才愿意就即将到期的《平价医疗法案》进行谈判；民主党的态度则相反，坚持只有共和党同意在拨款法案中增加延长《平价医疗法案》保费补贴以及其他几项内容后，民主党才愿意就临时拨款法案达成妥协。

　　此次停摆的不同之处

　　与以往联邦政府关门不同，此次联邦政府停摆呈现出两个新的特点：

　　其一，涉及面可能更广。在美国现行预算制度下，一个财年内一般有12项常规拨款法案需要国会投票批准。在此之前的历次联邦政府停摆中，美国国会往往会批准某些机构的年度拨款，使得它们能在其他联邦部门停摆的情况下继续运作，这种情况也被称为“部分关门”。虽然在此次关门已成定局后，特朗普政府也发布了要求部分重要联邦机构正常运作的指示，然而，美国国会至今未能通过一项常规拨款法案。因此，此轮政府关门更像是一次更为严重的“全面关门”。

　　其二，白宫态度暧昧，并有意“借力打力”。历次联邦政府停摆，白宫虽不会立马让步，但至少会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此次特朗普政府的态度则更加“开放”，并有意借机推进其削减预算、报复政敌的政策议程。

　　在政府关门当天接受记者询问时，特朗普就回应称，“政府关门也能带来很多好处，我们可以摆脱很多我们不想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都是民主党的”，暗示白宫有意借机裁减那些持民主党政策倾向的联邦雇员。同日，白宫管理和预算办公室主任沃特在众议院共和党电话会议上进一步暗示，裁员将在一到两天内进行。

　　美国媒体报道称，以往政府关门后联邦雇员先休假，待政府重新开门时他们再返岗。这次不同，一部分人可能要永久失去工作了。与此同时，特朗普政府也有意以联邦机构关门为契机“破坏”民主党的部分政策议程。据报道，白宫已经决定终止一笔总额约80亿美元主要用于应对气候变化的资金，取消拨给加州和太平洋西北地区氢能项目数十亿美元资金，冻结纽约州哈德逊隧道和第二大道地铁两个关键基础设施项目180亿美元拨款。

　　难以逆转的负面影响

　　联邦政府关门是两党严重对立的表现，会对美国造成诸多难以逆转的负面影响。

　　首先，美国经济可能受到严重冲击。由于政府停摆，相关经济数据可能会被推迟发布。美国劳工部在其最新停摆计划中就表示，政府关门期间，劳工统计局将不会发布任何经济报告，包括原定于10月3日发布的备受关注的月度就业报告。经济数据发布延迟，会导致依赖这些数据的决策机构、政府政策制定者甚至更大范围内的业界人士陷入决策困境，进而扰乱正常的经济运行。

　　更为严重的是，政府停摆可能会直接损伤美国的经济。根据国会预算办公室估计，2018年12月至2019年1月的那轮政府停摆，曾导致美国经济损失超30亿美元。根据美国一家智库的进一步推算，美国经济增速与联邦政府关门存在一定的正相关关系，即联邦政府关门一周，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将会下降约0.2个百分点。

　　其次，美国社会运行可能会陷入一定程度的混乱。由于大部分联邦雇员被迫离职休假，普通民众原本正常的生活节奏可能会受到严重干扰，在就医、旅行、房产交易等一系列日常生活事项上面临不便。此轮政府停摆开始后，美国联邦政府多个部门已就暂停或中止相关公共服务发布公告。

　　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在其官网表示：“联邦政府关门期间，国家公园仍尽可能保持开放。但是，部分服务可能会受到限制或无法使用。”美国国家空中交通管制员协会也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停摆期间，关键支持人员将被迫暂时休假，重要支持项目也将暂停。史密森尼学会表示，博物馆、研究中心和国家动物园将至少开放至10月6日，但倘若继续开放则需要两党就临时拨款法案达成一致。

　　联邦政府关门第一天，纽约州州长霍楚尔对外表示，纽约州不会再像此前联邦政府停摆时那样承担自由女神像的开放运营费用了，届时，自由女神像火炬可能会“彻底熄灭”。霍楚尔的此番表态，很难令人不将其视作民主党人对特朗普政府的回应。

　　冷战结束以来，美国政府已经上演过6次“关门大戏”，包括克林顿政府时期的2次，奥巴马政府时期的1次，以及特朗普第一任内的3次，其中从2018年12月持续至2019年1月的那次历时长达35天的停摆更是创造了美国“关门史”上的最长纪录。

　　联邦政府不定期关门，现已成为美国政坛的常态。预算制度本身的复杂与脆弱只是表象，其根源无外乎民主、共和两党极端对立所导致的政治极化。自18世纪90年代政党及政党政治开始出现后，两党严重对立曾经导致过1814年北方联邦党人萌生脱离联邦的想法、1861—1865年美国内战等危及联邦完整的严重事件，还有进步主义时代、大萧条时期以及20世纪70年代以来至今严重的政治极化。

　　在美国现行体制下，政党政治极化的后果会同时波及多个领域，致使立法部门出现立法僵局、司法部门司法公正受阻、行政部门面临公共政策僵局等诸多问题。就此而言，当下两党因为“全民医保”续费、移民问题分歧闹僵，仅仅是双方党争的冰山一角。就算两党最终勉强为支出法案达成妥协，只要政治极化不消失，联邦政府再次关门也仅是时间问题。

　　《光明日报》（2025年10月04日 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