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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书话】
作者:陈凯(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特约研究员)
2019年8月19日,在敦煌研究院座谈时,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敦煌文化延续近两千年,是世界现存规模最大、延续时间最长、内容最丰富、保存最完整的艺术宝库,是世界文明长河中的一颗璀璨明珠,也是研究我国古代各民族政治、经济、军事、文化、艺术的珍贵史料。”
《敦煌》陈继明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敦煌,“列四郡、据两关”(《汉书·西域传》),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重镇,也是众多宗教、民族的融汇之地。1600多年前,邂逅了三危山佛光的乐僔和尚,在此发愿开凿了第一座洞窟。此后经过一千多年持续不断的营造,莫高窟成为瀚海流沙中的西域佛国,堪称世界上历史延续最悠久、艺术最精美的佛教艺术遗存。岁月不语,石窟能言,一座座洞窟、一幅幅壁画、一尊尊彩塑,向世人展现出了波澜壮阔的历史图景。这图景多彩神秘而又雄浑厚重,给无数学者、艺术家、作家以无限的想象空间和创作灵感。久而久之,敦煌变得越来越厚重、越来越多维,并形成了世界范围内的“敦煌学”。如今,它在中国人的心目中甚至成了一种文化图腾,如此一来,再写敦煌就需要后来者有更大的底气,作更充足的准备。
当然,事情总是一体两面,令人胆怯的也总令人跃跃欲试。出生于甘肃天水的作家陈继明,就在无数次审慎犹疑之后,树起了写敦煌的雄心。他说,既然决定要写,就不怕和井上靖的《敦煌》对比。
共生的民族在敦煌,文化的交融在敦煌,厚重的历史在敦煌。在这所有的创造中,唐朝无疑以其宏伟气象进行了壮阔的营造与书写。《敦煌》就在初唐宏大的历史图景中铺展开来。
贞观十四年,侯君集平定高昌和安西四镇,丝绸之路全面畅通。本书主人公就在这个时候登场。在历史和虚构的交织中,作家用近乎于在场的笔墨,勾勒出初唐的盛世端倪,在佛窟、造像、彩绘的诞生中为我们展现了唐代敦煌艺术何以极盛。
书中的故事线条纷繁却不复杂,纵横交织而又错落有致,足见作者的叙事功力。三条故事线围绕主人公祁希徐徐展开。祁希是李世民的御用画师,他生而极具绘画天赋,到敦煌后更名为雪祁。天授其命,个人何为?故事中的雪祁一直在不停寻觅。阅读时,读者也不禁置身其中,寻找身为画师的终极意义。吐谷浑人慕容豆意图隐身以图“活国”,牧羊人令狐昌一家为救赎而造像,所有人的命运都因为雪祁的天赋而与他交汇。三条主线最终呈现为三幅敦煌壁画,无论是《童子礼佛图》,还是吐谷浑人的迁徙史,或是雪祁自己在敦煌感悟而成的《金刚经变》,都有着主人公对生命、佛法、艺术的思考。前人留下的敦煌壁画,更为后来人的艺术创造提供了源泉,精湛的技艺和丰富的色彩在一代代的传承中,不断突破,融古开新,继承发展,突破创造,主人公用自身的艺术轨迹展现出了敦煌艺术生生不息的魅力所在。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国家,中华文明的历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敦煌》对敦煌各民族,特别是吐谷浑人的生活学习劳作,作了极其细致的描写,并将儒家文化、耕读传统渗透其中,展现出了中华文化兼容并包的独特魅力。西部边陲从来不是蛮荒之地,唐朝重臣褚遂良曾言:“河西者,中国之心腹。”主人公雪祁在敦煌生活多年,深深感受到,“凿空”西域不只是建立了整个国家的地理边界和国土屏障,更是为中华文明、中华性格、中华胸襟的形成提供了重要滋养。作者用雪祁的视角阐释出,正是在不断地交往交融中,在敦煌、在西域人的心中,大唐成为一种高于民族认同的国家认同,唐太宗被各族人民尊为“天可汗”。
在《敦煌》里,人和万物都有神佛的同等庇护,有灵且美。作者用饱含忧伤和慈悲的笔墨书写生灵万物。越普通的人,越能感受到万物的悲喜。
陈继明的笔墨,就像主人公的画笔,有春蚕吐丝,有铁线描摹,就像藏着敦煌的沙子,书写时沙沙作响,镌刻出文字的肌理。书中的语言风格粗犷,呈现出西域原始的力量。在宏大的叙事中,内容细节却异常丰富。细细读来,哪怕是壁画颜料的采集、粉本的制作、开窟的工序,都像沥粉贴金一样,让画面变得立体,让人依稀间,仿佛指尖触摸到洞窟的石壁,感知无比精彩丰富的意象。
书中的文字沉淀着生命万物、历史沧桑,从历史的滋养中建构起了文学的敦煌。作者把对敦煌充盈的情感传达到作品中,足以激活读者的感受,让其参与到敦煌的构建中来。在关于石窟、经卷、彩塑、壁画的故事之中,我们看见了敦煌的斑斓色彩,看见了三危山的佛光庄严,更看见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峥嵘气象。
《光明日报》(2024年09月19日 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