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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阁:万箧书卷益古今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2025-10-22 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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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化印记】

  作者:庄立臻(宁波市天一阁博物院院长、研究馆员)

  中华民族拥有悠久的藏书历史。据《周礼》记载,周朝时便有“天府”“掌祖庙之守藏与其禁令”,至汉代,设御史中丞“在殿中兰台,掌图籍秘书”。春秋战国时期,私人藏书家诞生;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了私家藏书目录;宋代及明清,藏书楼大量出现。据不完全统计,中华大地上相继出现5000多家藏书楼。随着时光的流逝,多数藏书楼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位于浙江宁波的天一阁藏书楼,历经450多年风雨仍屹立不倒,所藏之书在散佚之后又复得。

天一阁:万箧书卷益古今

天一阁藏书楼 宁波市天一阁博物院供图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天一阁藏书楼创始人是明代兵部右侍郎范钦。范钦的宦迹遍及大半个中国。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因剿倭有功,55岁的他升任兵部右侍郎。正当意气风发、欲展宏图之际,范钦遭人弹劾,黯然归乡,从此不再为官。

  回乡之后的范钦调整心态,重振精神,因为他还有更大的夙愿要完成——建一座流芳百世的藏书楼。自年少时,范钦便“唯书籍是嗜”。为官后每到一地,公干之余,他悉心搜集、潜心研读、精心抄录当地的公私刻本与稿钞本。可以说,书籍跟随着他走过了千山万水。从55岁返乡至80岁离世,范钦全身心投入天一阁的创建与经营之中。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历经五六年时光,天一阁营造完成。藏书最忌兵燹与火灾。兵燹属不可防的祸患,因此天一阁的首要任务便是防火。范钦选择在宅邸东侧营建书楼,用一条长长的防火巷将生活区与藏书楼分隔开。他从《周易》中得到启发,取其中“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意营建阁楼——将书楼建为两层,楼上喻天,为一大通间,意为“天一”;楼下喻地,为六开间,意为“地六”;楼前凿一水池曰“天一池”,作为消防蓄水之用。范钦为藏书楼取名“天一阁”,祈愿“天一生水”,保这一楼书永免火患。此外,范钦还立下“烟酒切忌登楼”等家规。

  在书籍保护上,范钦更是煞费苦心。书楼前后设窗,书橱可两面打开,有利通风;书橱下面堆放英石用来吸潮;书间放置芸草用于驱虫;伏天曝书,驱赶书虫,除湿去霉。

  清代,因修《四库全书》,天一阁被钦点进呈藏书。范钦八世孙范懋柱打破“书不出阁”的祖训,进呈638部珍贵典籍,其中96种被采入《四库全书》,377种被列入《四库存目》,为当时藏书家中所献最多。为此,乾隆嘉奖天一阁三件珍宝:《古今图书集成》1万卷、铜版画《平定回部得胜图》《平定两金川得胜图》各一套。

  孤本云集 所藏宏富

  历史上,天一阁藏书量最高时达7万卷,观其藏书,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孤本多。抄本《周易要义》(南宋理学家魏了翁著),在清代已成孤本,为天一阁进呈四库之书,乾隆曾为此书题诗“四库广搜罗,懋柱出珍藏”。元刻本《针灸四书》,为元代针灸医家窦桂芳所辑,内含许多明堂图,现为存世孤本,入选《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

  二是抄本多。《天圣令》为中国现存最早的一部令典。书所记录的是北宋天圣七年(1029年)颁布的法令,不仅有田令、赋役令、仓库令、关市令、医疾令等多项内容,还将唐代开元年间的法令抄附于后,是目前唐令研究最为重要的典籍。明代毛氏汲古阁抄本《集韵》为研究音韵小学的经典著作。汲古阁为明代最负盛名的图书出版机构之一,其影宋抄本号称“下真迹一等”,历来被藏书家视为珍宝。除版本珍贵外,书上还有清代学者段玉裁和阮元的亲笔题跋。

  三是金石碑刻多,藏有宋拓石鼓文、唐摹王羲之神龙本《兰亭集序》刻石等。石鼓文是先秦时期的刻石文字,因其刻石外形似鼓而得名,内容为记述秦君田狩渔猎之事。从秦代至宋代欧阳修所录时存465字,明代天一阁藏本为462字。石鼓的拓本在唐代已有,可惜未能流传下来,此后以天一阁收藏赵孟頫的北宋石鼓文拓本为当时最古本,可惜拓本原本晚清毁于大火。幸运的是,在原本被烧毁之前,阮元等登上天一阁,“摹以书意,刻为十石”,后人得以看到北宋拓本的模样。

  四是明代文献多,以方志和科举名录最为有名。天一阁现存明代地方志271种,其中164种是孤本,172种是各地现存最早的方志,如明刻本《弘治上海志》是现存最早的上海地方志。天一阁现存明代科举文献370种,其中90%以上是孤本,如明刻本《洪武四年进士登科录》,记录的是明洪武四年(1371年)朝廷开科取士的完整过程,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登科录实物,也是科举制度中具有代表性的典籍。该书不仅记录了明代科举制度的程序和内容,还详细记载了参与此次殿试的官员名录、考试试题、优秀作文、考官评语,以及每位进士的籍贯、出身、年龄、家庭成员和所授官职等,是研究科举制度和明史的第一手资料。

  多方搜求 合浦珠还

  为防止阁书流出,范氏曾定下“代不分书,书不出阁”的家规。然而,藏书楼及相关书籍的传承与守护,仅靠一家一族的力量远远不够,尤其在家族式微、风雨飘摇之际。在450余年的历史传承中,天一阁原藏书历经明清易代、为修四库进献图书、鸦片战争、太平天国运动、抗日战争等历史事件后,不断流失。在20世纪40年代,藏书一度仅存1.3万余件,不足巅峰时期的五分之一。

  新中国成立后,天一阁成为公共文化机构,占地面积从1949年的0.2万平方米扩容到目前的3.4万平方米,藏书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方对流散书的追踪调查也从未停止,馆方、地方贤达、文化界人士等都曾以不同方式四处寻访,力求合浦珠还。

  1960年深秋,天一阁工作人员骆兆平接到北京中国书店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收到一本古籍,很像是天一阁的藏书。骆兆平赶紧询问书的细节,对方告诉他,这本书名叫《天心复要》,是一本历法,为明代朱格抄本,书上钤有翰林院大方印,比照《天一阁进呈书目》,确定为天一阁散失的旧藏。得知这一消息,天一阁的工作人员欣喜若狂,以45元的价格将书购回。这是第一本在流散百余年后“回家”的天一阁进呈书。

  前文所述的进呈书《周易要义》,归阁方式也很特别。1979年,宁波藏书家朱鼎煦将其别宥斋的收藏全部捐赠给了天一阁,其中就有这本《周易要义》,让人感慨冥冥中自有天意。再如天一阁藏乾隆御赐的《平定两金川得胜图》,不幸于清咸丰年间因战乱流失,160年来一直是天一阁的缺憾。直至2017年,天一阁工作人员得知,北京一位藏家手里有一套完整的《平定两金川得胜图》,据说是从国外收购来的。天一阁一方面向宁波市申请特别经费,一方面立刻与藏家联系,恳请其转让。这位藏家一听是天一阁需要收藏,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使阁藏“乾隆三宝”重新聚首。

  诸如此类的事例还有很多。多年来,在社会各界的热忱关心和帮助下,天一阁以多种方式,共访归流散书185部、710册。与此同时,天一阁研究人员通过多种方式,查访到730余种天一阁流散书籍的收藏信息。

  颇让人感动的是社会各界对天一阁的捐赠。从20世纪中期开始,宁波的一大批藏书家,如冯贞群、朱鼎煦、秦康祥、张季言、孙家溎、杨容林,化私为公,将毕生收藏捐赠给天一阁。冯先生说:“珍椠善本,国之宝也。藉吾而聚,及吾身而归之政府,固吾素志。”朱先生嘱后人:“汝曹知我一生嗜书若命,吾旦暮人也,终当谢世,身后汝曹当为我善处此书!其为我捐赠天一阁,并存不朽,吾愿足矣!”杨先生则表示:“典籍文物为祖国文化之精粹,公藏优于私藏,愿将藏品悉数捐赠给天一古阁,冀得妥善之归宿。”正是这些收藏家的公心,奠定了今日天一阁收藏的格局。

  百川归海 化藏为用

  时至今日,向天一阁捐赠藏品的风尚仍在延续。近年来,藏书家、文献学家张寿镛的后人向天一阁捐赠了祖传的五件珍品书画。藏书家孙家溎后人向天一阁捐赠古籍碑帖80套128件。河北王氏家族向天一阁捐赠了一件其家族清代光绪年间的布悬谱,也称“家布”。

  百川归海,众望所归。目前,天一阁博物院拥有古籍30万卷。据《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统计,其中有189部5493册入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

  拥有珍稀古籍后,对其进行整理研究、化藏为用,成为天一阁的新使命。目前,天一阁已完成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天一阁所藏文献分类整理与研究”,出版《天一阁古籍普查登记目录》《天一阁藏善本目录》。天一阁最有特色的几大系列珍籍,都已公开出版,如《天一阁藏明代科举录选刊》《天一阁藏明代政书珍本丛刊》《天一阁藏历代方志汇刊》等。此外,天一阁还为当代编纂的《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续修四库全书》《中华医藏》《八闽文库》《江右文库》《金陵全书》《荆楚文集》《广州大典》等一批典籍的出版提供过底本。

  在整理出版古籍的同时,天一阁还持续推进古籍数字化。目前,已完成350万筒子页的数字化扫描,自主研发建成“古籍全流程数字化管理平台”,推出“云上天一阁”古籍数字资源平台,读者可以免费阅览,公众访问量达到430多万。从“书不出阁”到“书闻天下”,天一阁可谓“万卷当年宜子弟,而今广泽到群生”。

  《光明日报》(2025年10月22日 13版)

[ 责编:李卓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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